文学巨匠的写作艺术

《文学巨匠的讲故事技巧——小说红楼梦》阅读札记

2024年03月08日

□王永福

《红楼梦》是清代作家曹雪芹所著的一部长篇小说,全书120回,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写的,后四十回由高鹗续成。

这部小说,以贾宝玉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为线索,描写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主要是贾家荣、宁二府从兴盛到衰落的整个过程。

作品涉及的生活面非常广阔,它对封建社会的官僚制度、土地制度、宗法制度、婚姻制度、科举制度,以及包括社会心理、道德哲学、艺术等在内的整个意识形态,都进行了有力的揭示和批判,是我们认识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

因此,这部文学巨著自问世以来,就引起广泛的社会影响。围绕这部经典名著的评介文章和有关著作,如雨后春笋,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见仁见智,众说纷纭,成为专门的学问——“红学”,从普通读者到专家,乃至上层政治人物都高度关注。

说来惭愧,笔者作为一名大学中文系的本科毕业生,又是文学爱好者,对《红楼梦》这样一部经典名著,却前后只读过两遍:一是上大学之前的中学阶段,囫囵吞枣地浏览了一遍,食而不知其味;一次是在大学读中文系时,根据授课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为应付考试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在笔者的记忆里,好像之前见过的报刊上有关《红楼梦》的评介文字,主要是注重这部经典名著对社会的揭露和思想倾向方面展开争议讨论,少见有人对这部长篇小说的艺术特点和表现手法作深入探讨。

石杰女士撰写的发表在《北海文学》上的《迟到的阅读》,激起了我阅读《文学巨匠的讲故事技巧——小说红楼梦》的兴趣。作者石杰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她以作家特有的身份,阐述了自己的切身感受,入情入理。于是笔者立即托人从外地邮寄来黄冈师范学院文学教授、硕士生导师夏元明的著作《文学巨匠的讲故事技巧——小说红楼梦》一睹为快,感受颇深,随笔写下阅读札记,借以同广大读者交流。

俗语云,万事开头难。小说,尤其是鸿篇巨制,如何开好头,举足轻重。有的引人入胜,有的一览无余、淡而无味。《红楼梦》由甄士隐的故事开篇,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紧扣,顺理成章。全书结构犹如万丈高楼,层层铺垫,又似环环紧扣的一张大网,撒得开,收得拢,舒展自如。作者犹如坐镇指挥的统帅,调兵遣将、派兵布阵、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稳操胜券,从而让剧中人物有序登场、逐一亮相,给读者上演了一幕幕人生活剧。

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是小说的三要素。人物形象,特别是主要人物形象,是重中之重。《红楼梦》第三回王熙凤的出场,是一场重头戏,让这位辣妹子的女强人形象鲜活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真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先于王氏出场的有好几个人物,包括主角林黛玉和贾宝玉,以及贾母和迎春三姊妹,但王熙凤却后来居上,先声夺人:“一语未了,只听后院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一声爆发,在场的个个敛声屏气,严肃以待,可谓后发制人。从而,显示了这位女主人的非凡地位和八面玲珑的独特性格,为其后来的表演和发挥埋下了伏笔。然后作家慢慢道出了这一非凡人物的特殊社会地位和特殊的人际关系,逐渐展示了这个女人的不同寻常,正可谓力压群芳!

《红楼梦》中的人物,性格各有千秋,同中见异,异中有同,彰显作家的写法不同凡响。贾宝玉同王熙凤都是举足轻重的主要人物,出场都不同凡响,性格迥然有别,王熙凤是自报家门,贾宝玉则由别人代禀,从中见出地位的差别。

一部文学作品,特别是长篇巨制,不可一直剑拔弩张,让读者没有喘息的机会。闲笔和侧笔不仅是一种调节,也是活跃气氛,使整个作品有张有驰,松紧相间,让读者阅读长篇,中间有休息空间。《红楼梦》的所谓闲笔,各尽其能,闲笔不闲!

俗语说“笑里藏刀”,《红楼梦》中的人物,“笑”也大有文章:有狂笑、大笑、奸笑,由于人物性格不同,心情有别,同样是呈现在脸上的笑容,心态迥异,作家让读者从中见出人物的性格和不同的心境。同时作家有作家的用意,读者也各自有其领悟,各各有别。

让次要人物先登场,令主要人物最后压轴,此乃曹雪芹以次要烘托主要、彰显主要人物形象的一种手法,实际上是让次要人物为主要人物做好角色铺垫,符合人们的认识规律,循序渐进,步步登高。

叙述是小说的主要表现手法,故事情节的展开,生活场景的描绘,都要充分运用叙述的方式,由整体到局部,慢慢道来,徐徐展示。

元叙述,是叙事的叙事,是作家对有关情节的交代,也可以说是作家与读者沟通的桥梁。《红楼梦》没有跌宕起伏、暴风骤雨式大起大落的情节,而是所谓的“世情小说”,作者慢慢道来,由浅入深,逐步深化。这一切,全仰仗作家曹雪芹的叙述,亦即讲故事的技巧。

刘姥姥是曹雪芹塑造得很成功的人物形象,是大观园女儿国中独一无二的艺术形象。应当说,在女性画廊中,刘姥姥是唯一来自农村基层社会的代表人物,处于轴心地位,是众多人物关系的纽带,是由大观园外闯入上流社会的代表人物和见证人,也可以说是作家的代言人。

戏剧有过场戏,小说有过渡段。过渡段虽然处于从属地位,却是整部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虽然属于“暗笔”“隐笔”,却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有如机器齿轮和螺丝钉,离开了它,整个机器就难以运转。

长篇小说《红楼梦》有如连续剧,有主角亦有配角,搭配合情合理,引人入胜。在一定程度上,作品如果缺少了“暗笔”“伏笔”,整个作品就如同一湾死水,没有波澜,失去了生气。因此,聪明的作者,不仅能对整部作品布局巧妙,而且善于运用“暗笔”和“伏笔”,成为给作品增色的“妙笔”。正所谓“妙笔”生花,多姿多彩,引人入胜。曹雪芹在这方面堪称大家和典范。大观园如同一个女儿国,各种性格不同的女人聚到一起,各呈其美,围绕宝玉这一主要男儿,你争我夺,各显其能,关系错综复杂。有的是情人关系,有的则始终为奴仆,众星捧月,衬托宝玉的形象。如果说宝黛之间的关系是主要线索,那么宝钗、袭人乃至睛雯则等而次之。这一亲疏远近的差距,完全取决于宝玉这一男儿的追求和爱好,“仕途经济”是分水岭和试金石。黛玉同宝玉志同道合,他们之间从不说仕途经济的“混账说”,关系异乎寻常,亲密无间,相爱终生;袭人尽管同宝玉有“初试过云雨情”的两性关系,有可以“使性子”的特殊地位,却只能获得个准妾身份;宝钗也想做宝玉的老婆,但只是一厢情愿。相爱终生的,非志同道合的宝黛莫属。

环境描写(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是小说的三要素之一。写小说必写人,写人离不开特定的住所,亦即客观环境,潇湘馆、稻香村、蘅芜苑和怡红院,分别居住着黛玉、李纨、宝钗和宝玉四位贵人,可谓各得其所,客观环境与各自主人的性格融为一体,相映成趣,彰显了曹雪芹的匠心安排。

小说不仅注重主要人物的性格刻画,次要人物也写得入情入理;不仅注重重要情节描写,即便是过场戏,也注重保持性格逻辑的一致性,不给人游离感,可谓万变不离其宗。连黛玉对宝玉的称呼的三次变化,也紧扣他们之间感情的升华和关系的升级,细致入微,多角度、多侧面展示了人物的性格,一以贯之。

大观园是一个小社会、艺术的大舞台,男男女女,各色人物,你来我往,你恨我爱,演出了一场场人类爱恨情仇的活剧。曹雪芹是这个艺术舞台的总导演,赋予各色人物鲜活的性格,让他们相互碰撞对比,活灵活现;让读者感同身受,自始至终,沉浸其中,彰显了文学大师的高超技艺,让读者始终不见斧凿痕迹。

像《红楼梦》这样的精品力作,首先是作家写得好,精心构思,匠心独运,还需读者细细品味,深解其中味,相得益彰。再美的作品,在没有审美情趣的读者看来,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知其味。由此看来,作品解读也是一门精深的学问,亦须具有相应的生活知识和审美情趣。由是观之,《小说红楼梦》的作者夏元明先生,不仅具有很丰富的生活知识和文学欣赏修养,而且反复研读了《红楼梦》,读懂了经典之作的精神和构思,深解其中味,能于细微处体味文学大师的良苦用心和精心安排,达到了文学鉴赏的至高境界。

夏元明先生,称得上文学大师曹雪芹的知音,真正读懂了《红楼梦》这篇经典名著,对作家的良苦用心,真个体察入微;对人物性格,尤其众裙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的变化,了如指掌,就这一点而言,他称得上后来居上的“红学家”。特别是对作家的结构布局和艺术技巧,了如指掌。恐怕也正是这一优势,在有关《红楼梦》评介的著作和文章多如牛毛的今天,《小说红楼梦》一书能“红杏出墙”,得以出版发行并引起社会关注和读者好评的原因所在。特别是从“文学巨匠的讲故事技巧”进行“小解读”,写出个人独到的体会,为广大“红粉”、写作爱好者提供了启发和引导,而且文字有趣有味,引人入胜。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夏元明教授在解读文章中,特意揭示文学大师曹雪芹反对文学创作中概念化、模式化的八股文的套路。在“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一回中,贾母“掰话”的一套话,犹如一声绝响,惊动了众婵娟,在她们心中激起层层浪花;同时客观上表达了曹雪芹的文学创作观和审美评价,直指一些作品中的陈词滥调和八股味。作家借用贾母的话,抨击文学创作领域的嫌贫爱富、指桑骂槐、陈词滥调等千篇一律的套路和模式化,指出“编这样的书,污秽人家”,“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在《红楼梦》一书中,曹雪芹时不时就来个借题发挥,剑指文坛的公式化、概念化,以自身的行为,反其道而行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