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23日
□北芳
我是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的人,看到如今越来越淡的年味,总是怀念小时候传统的民俗,因此我写过很多过年的故事。今年,我听父亲说起上世纪50年代我爷爷从栖霞去即墨购买窗兜窗旁年画回来赶集卖的往事,便想写几句记忆中的窗兜窗旁年画。
我觉得过年时的春联、年画,在视觉上是最能增添喜庆气氛的。从我十岁时起,父亲带我赶年集不是为了给我买新衣服,那时也没有卖成品衣服的,而是我嚷嚷着每年墙上贴的年画必须由我来挑选。
集市上有杨柳青年画和画家们创作的各种题材的年画印刷品,我感兴趣的是才子佳人和神仙传说、吉祥物等题材的年画,除此之外,我每年都要买贴在窗旁边的年画。
旧时北方房屋的墙体厚,窗户内侧空间大,我们把贴于窗户墙壁上的对称的年画称“窗旁”,窗顶上的横幅画叫“窗灯笼”,平时叫成了“窗兜”,贴于窗棂间的年画为窗花。
窗兜窗旁大多是木版年画,由绘有四季花的大花瓶组成,花瓶生花,一般右边是花瓶生牡丹,牡丹芯里生出一个小女孩捧着金鱼;左边窗旁上是花瓶生荷花,荷花上生出一个男胖娃娃抱着鱼;瓶体绘吉禽瑞兽、神话传说等故事画,或题吉祥语;花瓶下面或绘金鱼,或绘石榴、佛手、寿桃等“福寿三多”的图案。它们色彩鲜艳,内容丰富,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暖意。
由于窗旁较长,多由两块版印刷而成,在顶部单独印刷一个十二生肖的形象。每年的窗旁年画都是根据时代的发展而出新题材,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花瓶中间的画像一般是工人和农民在劳动或庆丰收的题材,时代感非常鲜明。
“窗灯笼”简称窗兜,横幅,贴在窗顶墙体上,一般在四个空白圆圈里写四个字,周围以金鱼、缠枝莲纹、小麦、玉米、稻谷等图案围绕,窗兜上的字大多是“金玉满堂”“五谷丰登”“连年有余”之类的,人民公社时期,一般印着“多快好省”“力争上游”“移风易俗”等,窗旁的最上端,有的印有彰显时代特征的“农业学大寨”“普及大寨县”的时代口号。我弟上一年级时,我家贴的窗兜上印着八个字“以粮为纲,全面发展”。正月亲戚来,逗着他问窗兜上是什么字?我弟说“以粮为纲”,但是下一句不认识了,看到画面是一对金鱼,便念“金鱼鼓泡”,惹得亲戚哈哈大笑。
贴窗兜是有讲究的,在横幅两边和靠窗的一边用浆糊粘上,中间和朝炕上的一边不用浆糊粘,这样横幅画就兜下来。我妈说,她小时候和姨姨们的压岁钱就放在窗兜里,票证和各种单据类的也放在窗兜里。
贴完窗兜窗旁,就开始装饰窗户。旧时窗户多是棂格状,撕去旧窗户纸,贴上皎白的新纸,在窗格间贴上红纸剪的窗花,或是窗染花,有木版年画的味道。炕墙壁两边贴上戏曲人物和梅兰竹菊四联画,白天坐在炕上看,晚上躺在炕上瞅,怎么也看不够。
上世纪90年代后,人们盖的房子是砖墙,窗旁很薄,不适宜再贴窗兜窗旁年画了,年集上也逐渐没人卖窗兜窗旁了。
如今再也看不到那些传统的小欢喜了,每到过年,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惆怅。父亲说,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我爷爷到了腊月就穿着猪皮做的“帮”,日夜兼程,徒步三百里到即墨去进年画货,主要是窗兜窗旁和灶王爷神像。爷爷去批发200张年画,再日夜兼程背回老家,走街串巷地叫卖,赶年集也去卖。
窗兜窗旁和灶王爷年画几乎是家家必买的,当时是几分钱进的一幅窗兜窗旁,父亲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幅卖一毛钱左右。卖一个腊月,可以挣点零花钱过年。
那时再便宜的年画人们也舍不得多买,大都是买几张贴在招待客人的正间墙上,增添一些喜庆红火的气氛,其他房间则买一些旧报纸,裱糊在墙上,一样素朴、美观,给灰暗的屋子增添新气象。我大姨会剪纸会画画,她家里总是买一幅窗兜窗旁贴在会客房间的窗旁,其他房间,是她用染饽饽花的染料画在糊窗的白纸上作窗兜窗旁,毕竟那时的饽饽染料是2分钱一包,可以画好多年画。有一年,我也学着大姨,自己画窗兜窗旁,看着大红大绿、紫蓝相间的稚拙描画,一种最接地气最民间的大俗和欢喜,让人满足而开心,在清贫中欢快地迎接新年。
年画作为一种民间艺术,是我国文化遗产中的一宗宝贵财富,窗兜窗旁作为年画的一种,早已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很多年轻人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类年画,谁家如果能保存一幅窗兜窗旁画,估计已经当作文物倍加珍贵收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