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05日
□付文海
云雾雷电,风霜雨雪,众多自然现象中,我独爱白雪。落时纷纷扬扬,充满了童话般的浪漫;雪后银装素裹,粉妆玉砌,洋溢着修女般的圣洁;有时候悠若飞絮,在空中随风轻舞;有时候急如飞箭,将天地搅得混混沌沌。
如今一到冬天,这种印象就会随着萧萧北风飘进我的脑海,因此被时日湮没的家乡的冬天渐渐复活了。
最令人难忘的是除夕的雪。那时的冬天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除夕前后正是雪的活跃期。天阴时下雪,阳光灿烂时也下雪,白天下,晚上下,铺天盖地,绵绵无期。小小村落,变成了一个茫茫苍苍的雪的世界。茅草屋被大雪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根烟囱冒出袅袅的炊烟。此时,学校已经放了假,天一亮,孩子们就三五成群地来到街上,掏出拆解下来的鞭炮,或是埋在雪里,或是点着后扔在空中。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红红绿绿的爆竹纸屑便飘飘悠悠地落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的味道。傍晚时分,巷子里的雪经过一个白天的践踏,变得又硬又滑,孩子们的玩闹也达到了高潮,一个个甩开脚加速疯跑,到了冰滑处立定脚步,身子就自动地滑向前方。都是愣头小子,从小摔打过来,不知天高地厚,没命地跑,没命地冲,常常前边的倒地,后面的就连续追尾,就势倒在上面。雪地里滚爬的孩子们,衣服、头发、脸上、眉毛沾满了雪,完全成了雪人,简单拍打一下,再来……喧闹一直持续到各家各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飘出阵阵饺子香。“宝子,回家吃饭!”“强子,吃饭了。”母亲们的一声声呼唤回荡在巷子里,除夕的雪夜充满了温馨气息。
最让人心动的是雪过天晴后景象。农村的孩子冬天也闲不着,天一好就得上山砍柴拾草。跟着哥姐走出村落,眼前一下子就开阔起来,秋收后有些凌乱的田野雪后变成了一片起伏跌宕的大海,浪奔浪涌,收放自如,堆堆叠叠,一直汇到远处的高山。来到山上,草木早已衰败,只有苍翠的青松屹立在雪地里,松冠上落满了簇簇白雪,在强烈的阳光下,松树泛着油光,愈发青翠悦目,成就了冬日里最典雅最醒目的风景。随手抓起一把积雪,握成一个雪球,抛向披银戴花的雪松,大朵的松花便落英缤纷,散成团团的白雾,闪着晶莹的霞光,缓缓飞落。
读完小学,就要到距村七八里的唐村读初中了。那时,自行车对于普通农户来说还是奢侈品,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舍得让孩子摔打,所以我们上下学基本都是徒步。冬天昼短夜长,早晨六点多钟吃完早饭天还未放亮。小伙伴们相互吆喝着,三三两两聚到了村口坝头。一夜大雪早已抹平了熟悉的小路,满眼白雪皑皑,根本就分不出哪是路哪是坎。清晨的寒风掠过白茫茫的积雪,扬起一阵阵的雪雾,示威般地扑到脸上,窜进衣缝。在我的记忆里,面对这种情景,我们从没有一个人动摇过,大家毫不畏难,谁在前面谁就做开路先锋。踏进没膝深的小路,娇小的身影好像浮在雪地上,一会儿便双颊绯红、热气腾腾。索性挥动着摘下的帽子,在暄腾的雪路上欢跑起来,叫喊欢笑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久久回荡在乡间小路的上空。路越走越轻快,天也越走越亮,霞光透过山峦洒在路两旁一树树的冰挂上。那冰挂一串串、一条条,像怒放的白梅,像多姿的珊瑚,像绽放的礼花,冰清玉洁,晶莹剔透,为安静的冬日带来了生气,也为我的少年时光增添了更绚丽的光彩。
人生就是一条源远流长的大河,河里流淌着不同阶段人生的记忆和体验,丰富的记忆和体验中始终涌动着乡情乡思的波浪,她荡涤着生活的烦恼和浮华,滋润着荒芜的心田,为单调忙乱的人生之冬带来了阳光般的温暖和关爱,也带来了飞雪般的沉静和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