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05日
□胡剑华
犹如乔羽作词、王立平作曲的1987版电视剧《聊斋》的片头曲《聊斋歌》所唱的“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喜怒哀乐一起都到心头来”,国民对于蒲松龄《聊斋志异》的解读可谓是层出不穷,使其普及程度得到最大化的提升。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成书三百多年,所受到大众的爱戴程度,并不在中国古典小说四大名著之下。
又是年终岁尾、人生进阶之际,我也想说说令我心动、感动和激动的《聊斋志异》这本书,它与我有着半个世纪的缘分。
那是1968年的秋天,我从火堆里抢出了几本书带回家,翻看了半天,唯有那本带图画的《聊斋志异》比较熟悉。虽说书里有许多不认识的生僻字,但稀奇古怪的插图(后来知道应该叫绣像)倒是蛮有意思,就把它藏在了自己的“百宝箱”里。
这本《聊斋志异》消耗了我不少玩耍的时光。昏黄的灯下,我捧着它如看天外之书,翻着插图也是似懂非懂,稍识字句后便晃着脑袋吟诵起来,其间难免夹杂着顺嘴瞎诌的错别字。姑姑听我把“向杲(gǎo)”读成向木、“厍(shè)将军”念成库将军,不但没像往常那样嘲笑我,还把她心爱的《新华字典》送给了我。就这样,我连蒙带猜,靠着《新华字典》懵懂地记住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于是,对我来说,班里的“故事大王”二奎不再神秘了,因为他说的那些鬼神故事,多来自这本书,在他讲之前,我已经看过了。另外,我也成了会“拉呱”的“小能人”,肚子里的故事从量变到质变,可以鹦鹉学舌般地向人炫耀了。
1976年春天,我高中肄业参加了工作,成为冶金地质勘探队的钻探工人。居无定所的野外生活既辛苦又枯燥,我却凭着能吃苦和不服输的劲头,当年就被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转过年来成了队上最年轻的代理机长。
地质勘探队的工作很艰苦,但是稳定且薪资不菲,于是我可以拿着节省下来的工资,由着自己的喜好买书读,满足自己最低档次的文化渴求和愿望。那些年走南闯北,我收集了不少《聊斋》的连环画和译本,并对“大冤未申,寸心不死”的席方平,能够变成猛虎咬死仇人的向杲,还有梅女、庚娘、侠女等人物愈加喜欢,闲暇之余还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分享给工友们,让我们在枯燥的日子里不再孤单,有时也会迸发出零星的思想小火花。
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后,我向所在单位提出了考大学的诉求,两年后终于得到允许。在备考冲刺的那段日子里,我熬夜苦读,油烟熏黑鼻孔早就习以为常,偶尔还会被灯火烧了眉毛。但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实现了自己的大学梦。
考上大学后,阅读和写作改变了我的人生观,让我懂得了文学创作不会受到数理化的羁绊。通过学习蒲松龄的写意、风骨和韵味,学习他通过浪漫主义来塑造和深化主题的经验,我尝试着理解了“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的寓意,并在1982年冬天,完成了我文学人生中的首篇小说。在一位老师的鼓励下,我忐忑地把手稿寄给杂志社,没想到编辑很快回复并准备刊用。春节假期返校后,我收到了编辑部的函告:因为编辑方针改变,您的小说不予刊发。从此,沮丧的我跌落在文学之外,忘记了我对文学的敬畏和追求,甚至心田干涸不敢动笔,陷落在“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的痛苦泥潭中。
在这段迷蒙徘徊的日子里,叛逆的岁月、酸胀的青春和严酷的现实冲击着我,总是让我思考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譬如应该写什么或怎么写?主题或技巧哪个更重要?最终,我的答案是写什么比怎么写更为重要。有故事的人和事就摆在眼前,素材俯拾皆是,如何选择恰当的题材去架构、创新,使它们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才是关键。于是,我带着疑问研读《聊斋志异》,猜想蒲松龄当年“茶盏换故事”的情景,再看《聊斋》《聊斋俚曲》这些传世名篇,并时时关注身边的人和事,以个体的命运元素彰显当今变迁的时代。就这样,十多年后,我又拿起了笔,刊发了百余万字的长篇、中篇小说,总算没有因为文学上的亏欠,而对不起陪着我的这本《聊斋志异》,还有那些同甘共苦的工友。
时光荏苒,我在与书为伴的时光隧道里,经常手抚《聊斋志异》,搓捻着久远泛黄的纸张,埋头穿梭在字里行间,沉溺于书卷中蕴藉的悲欢离合,在娴熟的“神话思维”里倾听他为“复魅”(指主张返回事物的自然状态,恢复事物的本来面貌)呐喊。这就是传统文化经典的魅力。这样的经典来自“茶盏换故事”的积淀,来自蒲松龄在民间俚曲、民众疾苦中的煎熬。
刹那间,我有了种“年少初识蒲松龄,读懂《聊斋》已释然”的情愫,在时光里慢慢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