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芳

我们跟随着时序的脚步，穿过桃花林，越过荷花湖，走过菊花丛，今夕，与小雪有约，披上暖衣，站在孤色苍茫的天地间，等待小雨开花的时刻。

小雪盈盈而来，像衣袂飘飘的仙女轻轻降落人间，落在你的掌心，禁不住轻轻叫一声：“哦，小雪。”仿佛邻家那个叫小雪的女孩，听到你的呼唤，立刻跳着婀娜多姿的舞蹈飞奔而来。回头一看，立冬像个顽皮的男孩，玩得灰头土脸，看见袅娜温婉的小雪，赶紧躲回家去修整自己的形象。

然而，节令的“小雪”，和气象学意义上的小雪却没有必然关联，更与叫“小雪”的女孩或仙女没有关系。小雪节气反映的是气候特征，此时阳气上升，阴气下降，天地像赌气的夫妻背对着背不通音讯了，万物因他们的背离而失去生机，天地闭塞而转入严冬。东北飞雪漫天，江南开始进入湿冷时段，江北“气寒而将雪矣，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雪还未盛，雨凝先为霰，霰成微粒，飞扬弥漫成为小雪。

天苍苍，野茫茫，小雨开成小雪花的时候，彩虹收起画夹，不再用七彩的染料在天空画虹桥，回到工作室潜心学习作画技术去了。“小雪到来天渐寒”，天空忽然低了许多，阴阳背离，天地不交，万物不胜寒凉，开始进入抵御寒冷的时节。

“小雪不耕地，大雪不行船。”因为“小雪地封严”，东北已经地冻三寸，胶东的土地开始硬起来，之后大小江河陆续封冻。

小雪储白菜。萝卜在立冬时就已经钻进挖好的菜窖里了，小雪节气时，大白菜也被拔起来，一颗颗放进深挖约一米半的菜窖里，上面用玉米秸或厚厚的苹果叶覆上，再盖上泥土。一个冬天，萝卜和白菜是农家餐桌上的主菜。白菜不能放在露天里冻，零下的温度会把它冻烂，所以农人吃白菜时，推着小车，去山里菜窖抠出一筐，放在厨房，吃完了再去菜窖抠。白菜是最接地气的菜，人人都熟知，吃法依照自己的口味，十八般武艺炒、煮、炖、炸、拌，怎么做都是养人的美食。

白菜，谐音“百财”，寓意财源滚滚，同时它的菜叶是青色，菜帮为白色，象征清清白白，故成为文人画家们绘画的一个题材；古玩玉石雕刻也多以白菜为主题，其谐音为“遇百财”，又叫“横财就手”，所以玉白菜作为工艺品，成为收藏、馈赠的佳品。

齐白石一生以“通身蔬笋气”为荣，画了无数幅水墨白菜。他视白菜为“菜王”，在《白菜》上题诗：“不独老萍知此味，先人三代咬其根。”他将白菜叶子肥大、嫩白、翠绿的特点用水墨的浓淡突显出来，把白菜的新鲜活泼、生机盎然和俗世生活的温情与暖意画了出来。齐白石爱大白菜，晚年还有个趣事。他拿着一张白菜画去换菜农的真白菜，本以为是一段文人佳话，谁知被卖菜汉子一顿咆哮：“倒想得美，拿一张画的假白菜换我一车白菜！”齐老只得自嘲一句：“嗨！真是有辱斯文！”

“冬腊风腌，蓄以御冬。”小雪后适合腌菜，萝卜、芥菜、霜打后的茄子，都要腌进坛坛罐罐里了。东北腌酸菜，南方腌雪里蕻和辣椒，胶东腌萝卜、芥菜、茄子等，咸菜会成为冬天和春天餐桌上的一股清流，是烟火人家清香温暖日子的无穷回味。

山中，枯叶被风吹得打旋旋，在堤堰上堆成团。柿子树叶最早落尽，枝梢头高悬的几个残留的红柿子像小灯笼一样耀眼，却很少有鸟雀来光顾它们。冬小麦已经出苗，纤纤细细，却绿得耀眼，给单调的冬天一汪盈盈的青绿。庄稼地里基本没什么活了，男人上山给果树施肥、剪除枯枝、病虫枝等，做一些冬季管理的活计。以前整个冬天人们都要去山里拾草过冬，茅草、柴草网包背、小车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拾草赶锅底，八九十年代砍柴攒成垛，以图每晚有个热烘烘的土炕；如今几乎家家都装了暖气，拾草的人少了，土暖气、电热炕和空调可以让人们舒服地过一个暖冬。

窗前落玉时，红炉送暖来。城里的上班族照常上班，村里的女人们喜欢串门子，围着热炕头盖一床小被，一边做手里的活，一边拉家常，谁家的男人勤快、苹果管理得好，谁家女人外出打工出事故了，谁家的酒鬼昨晚哈（喝）醉滚到沟里了，谁家的孩子给他妈妈在城市买了楼房……张家长李家短，以前说来说去绕不开村里那点事，如今除了村事，放一段搞笑的抖音，嘻嘻哈哈震得屋里一团和气。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骚人不胜风雅事，听雪落竹煮雪茶。赏雪斗诗，遇雪开筵，雪后负暄，相谈甚欢。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小雪轻寒来造访，祝福暖意在流淌。纵然生活需要诗和远方，但也需要拥抱俗世的温暖，珍惜红尘里的烟火人情。小雪后负暄，是为了寻找一团暖来疼自己，爱世人。人生如蚁，也可如天使的美。即便生活一地鸡毛，不妨把它串成一个漂亮的鸡毛掸子，顺手拿起一抖，五颜六色的羽毛轻舞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