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启胜

在我的故乡，有一种草学名叫牛筋草。它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有它的身影，但它一般爱生长在地堰沟渠，还有乡间曲曲弯弯的小路两旁。在这样的地方，它似乎找到了施展才华的空间，长得非常茂盛，一簇簇绿得乌油油的。它的根系发达，粗壮稠密，扎进土壤深处，不像有的杂草只要轻轻一拔就连根拔起。要是想把它从土里拔出来，就是费上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拉断它长在外面的叶片，所以在农村，它还有一个“蹲倒驴”的土名儿，意思就是驴啃吃牛筋草，就是把吃草驴蹲倒了都拔不出来，这足以证明它们根系是多么牢固发达。凡是种庄稼的人都不喜欢这种草，只要发现地里长了“蹲倒驴”，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抠出来，扔在地堰沟里或者小路旁。

这些被扔在地堰沟里或者小路两旁的牛筋草，展现出了极强的生命力。一场大雨过后，它们竟然又把根扎进土里，慢慢活了下来。

渐渐地，农人发现这种草也并不是毫无用处。因为根系发达，它可以固牢地堰、沟渠，把土壤死死地控制在它们的根系下，避免下大雨发山洪把地堰子、山路、沟渠冲毁。慢慢地，地堰、沟渠旁都出现了它们的身影。还有那山间小路上，驴车、马车压过的地方，两条白皙的路面弯弯曲曲地伸向无尽远方，中间和两侧的牛筋草旺盛地生长着，远远望去，油画般诗情画意。

我想，如果有哪位画家把这条小路画出来，一定很美，也很浪漫，这是一种中国特有的田园美景。

牛筋草还有更妙的用处。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清贫年代，长年累月下地劳作的母亲关节疼的时候，会把牛筋草叶片剪下拿回来，在夏天的毒日头下晒干煮水喝，说是可以消炎止疼。剩下的，她用罐子储存起来，在漫长的冬天泡上一壶当茶饮，喝起来有股子青甘的味道。

小时候，放学后母亲让我去拾草，我就拿着镰刀去割这些长得跟女孩子的长发一般的牛筋草，背回来晾干，做饭时引火用。

牛筋草也是牛羊爱吃的草。一到夏天，那些放牧人就会赶着羊群和牛群到田间地头吃草。牛羊吃牛筋草，像是给它们理了发。用不了几天，牛筋草就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头发一样，蹭蹭地又长起来了。

有一年夏天，在我家自留地旁的牛筋草里发现了一窝不知名的小鸟，我想把它们拿回家养着，心地善良的母亲不让，说：“你把它们拿走了，它们的父母不着急啊！再说了，你拿回去养不活的话，不是祸害了一条条生命吗？”

母亲的话顿时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打那以后，我经常过去看那一窝小鸟。我感觉它们的父母一定很聪明，用这样松软的牛筋草做窝，既不用铺垫，还牢固稠密，也不用担心雨淋或是大水把窝冲走。

我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路旁这窝小鸟周围的牛筋草都让牛羊群啃干净了，唯有这一窝里面有幼崽的牛筋草，羊和牛都不去吃。看来任何动物对生命都有悲悯的一面，这或许就是大自然生存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