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故乡柿子红

2023年11月24日

□戴发利

秋末冬初时节,总会有一种带着浓浓季节气息的水果上市。它一点都不贵,大都摆在进城农民的菜摊上,用红彤彤、黄澄澄、沉甸甸的圆润饱满吸引着路人。拿起来咬一口,脆生生、甜津津的。有的则可以剥开薄薄的外皮,吸着吃里面的浆液。满口生津之余,会让人通体感受到天地间暑去寒来的那一缕清冽。

它就是柿子。

看到市场上的柿子,我就会知道,家乡的一棵棵柿子树红了,红遍于岭岭山间、房前屋后,红遍于氤氲田园、袅袅炊烟。

深秋的柿子树,褪去了夏日绿得油亮的繁茂叶子,露出了苍劲而沧桑的铁干虬枝,恣意地伸向天空。一串串火红的柿子在万木萧瑟、西风凋零中格外醒目,红得张扬、红得跳跃、红得闪烁。若有那更晚下树的柿子,还会遇见漫天飞舞的白雪,在雪中更显娇艳。

那些记忆中的定格,就是一幅幅写意的中国画,无极写意。

看到柿子树,我会经常想起三毛的诗:“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在我的家乡,柿子树以及柿子,从来都不是主角,从来都没有受过特别精心的摆弄和照料。

这里极目四望,是苹果树的海洋,苹果是乡亲们过上小康生活最重要的保障。相比之下,柿子树是寂寞的,更或许,一年三季都是被遗忘的,唯有秋天柿子红了,乡亲们才想起它来。

家乡的山岭上、房屋旁的柿子树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小时候,那些树就在了,永远是高高大大的,永远是夏季绿荫、秋日红遍。

我也没听说,村里谁家在用心地种植、管理着柿子树,因为大家谈论的、忙活的都是苹果树。

但,柿子树就在那里,不喜不悲、不声不响,沉着从容、四季轮回。一年之中,唯一的高光时刻,就是那一树鲜艳的红果,被乡亲们挤点时间,爬上树杈,用特制的杆子折下来,装进袋子里。

柿子收获后,硬硬的、涩涩的,无法下口。小时候我住在姥姥家,每当柿子收获回家,姥姥晚上总要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醂柿子,以脱去涩味。她要烧一锅温水,在一口大缸里用温水泡上柿子,再用棉被盖着保温,期间还要换几次水。很快,柿子的涩味就没有了,变得清脆甘甜。柿子醂好那一刻,姥姥总要挑一个最大的给我,安抚我吃柿子的急切之情;有的时候她甚至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让我睡眼朦胧地捧着啃。每天放学回家,她总会早早地拿出一个柿子放在炕头上焐热,让我吃完柿子再写作业。在那个年代,这便是令人欣喜的时令水果了。

遗憾的是,直到今天,采摘下来的柿子始终没能浩浩荡荡地走向更远的外部世界。它不耐储存,经不起长途运输的颠簸。家家户户的柿子只能作为副产品,摘下来给老人吃、给孩子吃,给左邻右舍、三里五村的亲戚朋友吃,捎到县城就算是很远了。再有剩下的,就拿到附近的集市上摆摊卖掉,赚点零花钱。

但,村里那些在我从小就有的柿树至今也没有消失。对于乡亲们而言,或许觉得这是一个村、一个家顺理成章该有的一棵树,祖上就有,应该传承下去,这是生活的一部分;收获季节那一筐一篓的红柿子,也是知晓节气更迭、稳稳当当过日子该有的东西。

他们不懂关于柿子的那些风、雅、颂,他们不知道千年前的国宝名画《韩熙载夜宴图》里有柿子,也不知道齐白石常画柿子;他们不会吟诵诸如“风在竹檐人在定,鸟衔红柿落柴床”的佛意诗句;他们也不会过多地沉迷于“柿柿如意”的谐音中。他们只是很朴素地觉得,柿子树也有生命和灵性,长这么大不容易,所以即使他们被累累的苹果累弯了腰,也没有随意抛弃柿子树。

而如何让柿子克服不耐储存的缺点,让它们成为收益更高的水果,也是家乡各级主政领导、社会各界的有识之士一直在不断探索的事情,如,果品深加工、柿子采摘游,等等。

热切期盼,这山川大地能够流金淌银,让我的父老乡亲,脸上滴着汗、心里乐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