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照

数九寒天的冬夜里，外面风雪交加，晚上睡觉盖被子容易盖不严实，于是很多人经历过被角被轻轻地往身子底下掖一掖的情景，这就是掖被角。一个无言的细节，一种关爱的动作，在一缕暖暖的温情中默默地传递。

从七岁开始，我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家那间大土炕被烧得滚热，我和奶奶睡在炕头，爷爷睡在炕尾。农村的冬夜，刚躺下的时候，被窝热呼呼的，屋里也暖和和的，可一到了下半夜，外面的温度陡然降到零度以下，屋里也冷了下来。睡觉的时候，头露在外面，就感觉冻脸。每逢这个时候，奶奶就特别惊醒，常披件衣服起身，看我是不是把被子蹬了，习惯性地为我掖几下被角。我有时睡得死，没感觉，有时候就醒了，睁开眼，望着昏黄的油灯光中，奶奶那慈祥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那种无以言表的温情。从那时起，我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大人为孩子掖被角，这个细节虽小，却最自然，最能把舐犊之情真实地流露出来。

我带着奶奶的关爱逐渐长大，开始一步步走出了奶奶的视野。后来到城里读书，住集体宿舍，一帮大男生睡觉不老实，冬天的时候，不仅把被子蹬开，有时候还把被子踢到床下，光着身子在床上睡得深沉。在我初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晚上要查夜。他通常在备课结束、要回宿舍去的时候，顺便到我们宿舍转一圈。他到宿舍来，主要是看我们是不是在按时作息，检查一下宿舍纪律。我们住的是十多个人的大宿舍，门一般不插上，方便晚上起夜上厕所。于是，他悄悄推门进来，在宿舍的上下床之间转一圈，随便给几个睡觉不老实的同学掖几下被角，谁把被子蹬开了，他就轻轻给盖上，到了门口，才叮嘱我们在聊天的同学，赶快睡觉。那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是睡在家里，感受到了奶奶给我掖被角的温情。这是我几十年来一直难以忘怀的一个情景，这可能是那个年代师生之间最真挚感情的流露。

到后来，我参加高考失利，到荣成六中复读。那所学校位于天鹅湖畔的小山包上。我们的宿舍位于山脚下，地势较低，不远就是海边的成山林场，到了冬天，呼啸的北风从树林子里穿过来，仿佛要把我们的宿舍刮走似的。尤其是下雪的夜晚，外面风呼啸着，雪粒拍打在宿舍的窗玻璃上，更冷。我们住的是二十多个人的大房间，床是大通铺，相互之间挨得很紧。当时，我与一位烟台的同学挨在一起睡。他是一位城市孩子，在家受父母关爱多，也没有离家住宿的经历，母亲送他来的时候，看我长得块头大，便叮嘱我多照顾这个小弟弟。其实平常的时候，没有什么可照顾的，白天，我们都忙于学习，晚上很晚才从教室回宿舍睡觉。那时候，我的压力大，夜里经常失眠。到半夜的时候，看到他把被子蹬开了，就悄悄给他掖几下被角。当时好像是无意识的行为，也可能是受到奶奶和初中班主任老师照顾同学的影响，我就有了这样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在为别人掖被角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大人了。

在数九寒天的冬夜里，掖被角这个生活小细节，乍看起来并不那么起眼，也许在生活中大家已经司空见惯了，却能让我们体味到人与人之间互相关心的情谊，那种难以言说的温情就在这一瞬间流露出来，而世界的美好，恰恰也能从这里窥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