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

就在那天，我听到一句谚语。

饭桌上，儿子放下碗，说：“吃完了——”奶声奶调的，透着惬意和满足。婆婆抻头看了看，说：“哎，不行，碗底还有三匹马呢。”

“哪有三匹马？”儿子瞪大双眼，好奇地看向碗底。

我也抻头看过去，碗里还有几个米粒、两根菜叶子，大体猜到奶奶的意思，却有着跟儿子一样的好奇——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小时候吃饭，要是掉出饭粒，父母会说：“看，能撑死两只鸡。”撑死鸡的数量，代表掉出饭粒的多少。父母都是农民，最珍视的就是粮食，厨余从来不是垃圾，要么给小鸡，要么给小狗，要么给小猪，最不济也要攒了肥。

进了城的人，也都不忘本、不失节约本色，常说“碗里不剩一粒米”，或者借机让孩子巩固下诗词记忆说声“粒粒皆辛苦”，再文拽一点儿的，会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我们是农业大国，农耕文明源远流长，影响至深，勤俭节约是刻进骨子里、流在血液中的。我们将之视为人格家风、国体之根，是养德、持家、立国的基础。所谓“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勤俭节约是跟克制、律己、放纵、奢侈、廉洁、勤政、腐败、兴盛、衰败等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吃干净碗底，三匹小马等着你。”越大越爱听老人讲话，朴素的话里都是哲理，歌谣一般逶逶迤迤就进了你心里。

“在哪儿等着我？”儿子还在打破砂锅。

“在前面啊。你好好吃快快长，就跑得快，就能追上小马，不然小马可就跑了。”

“三匹都跑了？”

“嗯，一匹都不剩。你要是都吃了，三匹都等你。三匹小马嘚嘚嘚，都听你的话。”婆婆晃动着身体，挥起手好似扬着鞭。

儿子眯起眼睛笑，捧起碗吃得溜干净。

“碗底三匹马”，后来这句谚语成了儿子的口头禅，不仅用它来说自己，还用它来说我们和周围其他人，尤其是小朋友。每次看他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其事、极其认真地跟小朋友说着三匹马的故事，眉飞色舞地演绎着三匹马的矫健样子，我，还有周围的其他人，脸上都会浮现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