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晓杰

秋天，凡是乡野，总能见到牵牛花。在老家，牵牛花也是随处可见的，门前、溪畔、田间地头、菜园的篱笆上都有，它开放在晨风清露里，伴着朝阳升起，引得蝴蝶和蜻蜓流连。牵牛花，爬满了故乡的云水地，点缀了耀眼的金秋，也装扮着我的童年。

又一次回老家，还是先去看爷爷。一番关于家庭、工作、生活的长谈之后，爷爷又把他殷切的话语装进了我的“行囊”。爷爷已是九十二岁高龄，头发花白，步履蹒跚。他虽然没有文化，年轻时却敢于走南闯北做买卖。他也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他的人生经验是用一辈子验证总结出来的，是智慧的结晶。他如一棵老松树，始终保持着坚韧不拔的精神。爷爷把这些都倾囊传授于我，是我行稳致远的“精神食粮”。

出了爷爷家门，走在那条熟悉的老街上，浓郁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时光在这里静静地流淌。老街上的一景一物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它一一记录着一个个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我边走边回想刚才与爷爷的交谈，细细回味……

走着走着，路边蔓延着五颜六色的牵牛花突然映入我的眼帘，它们精神抖擞，似在争相吹响冲锋号。我停下脚步，蹲下身，细细地看着它们。晨光里，浅蓝淡紫的牵牛花上，沾着细密的露珠，如蒙了一层稀薄的雾。它们摇曳着纤柔的身姿，如次第吹响的喜庆喇叭，嘀嘀嗒嗒，潇潇洒洒，欢欢喜喜，惹人爱怜与欢喜，也让这个季节忽然就多了几分明媚。真想把这美景永久收藏！

牵牛花极其常见，却着实美丽，它小巧玲珑，谁见谁爱。在古诗词里它也占据着一席之地。宋朝词人蒋捷在《贺新郎·秋晓》中写道：“月有微黄篱无影，挂牵牛数朵青花小。”古人将牵牛花引入诗中抒发情怀，留住美好，而岁月如画，流年如诗，美好的事物却总在往事中拥别，又在现实中迎来崭新的重逢。如今，美丽的牵牛花又开了，小心翼翼地开在了人们的眼前。此时，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起来，爷爷给予我的那份教诲在这小小牵牛花带来的喜悦中氤氲开来，倍感温暖。在这个落叶之秋，所有的美好就是这样不期而至。

秋风习习，回忆帧帧。儿时，家里养了一头大黄牛，它是父亲种地的好帮手；母亲养了一群鸭和几只鹅，下的蛋换钱补贴家用，还丰富了家里的菜篮子，更是滋润着我的成长。当然，放牛、赶鸭也是我学习之外的任务。清晨，天空还没有泛起鱼肚白，勤劳的父母已经准备下地，睡眼朦胧的我打开鸭舍的门，将鸭子赶到东沟小河里，开始它们一天自由觅食的生活。然后我再牵上那头大黄牛，沿着乡间小路走到大河边。牛跟在我身后低头吃草，而我是一副无聊的样子，左摇右晃着身体，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空中随意挥舞着，打断了高高的青蒿嫩尖，打破了近岸的一柄荷叶，打折了岸边的几根芦苇，打落了草上的露珠，惊飞了躲在草丛中休息的蚂蚱……

当看见草丛中的牵牛花时，我停下了手中不停挥舞的树枝。先是瞪大眼睛看，又忍不住摘下一朵又一朵，把它夹在耳朵上，再放在嘴里鼓圆了腮帮用力去吹，好像真的能把它吹响似的，然后再摘一大串把它挂在牛身上，给它好好打扮一番。此时，河边除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就只剩下我咯咯的笑声了……如今，那一幅幅画面仍在我脑海中如电影般回放，美好如初，历久弥新！

碧空如洗，秋风徐来。牵牛花努力地爬上了篱笆，神秘而又唯美。宋朝诗人汪应辰在《牵牛花》一诗中写道：“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牵牛花虽然柔弱，却擅于攀援，牵牛花敢于把它细弱的茎伸向任何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它明白只有抵达更高处，才能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的美丽。风雨中，牵牛花楚楚动人。阳光下，牵牛花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它在篱笆上或疏或密，或高或低，昂然而放。它迎着秋风，却完全是一幅崭新的气象，无拘无束，活力满满。我忽然感到更爱牵牛花了，不仅是因为它俏俊的模样和无所依凭的空灵，更因为它身上有爷爷那种坚韧的精神！

日子本无趣，有趣的是人。需要有一双发现美，欣赏美的眼睛，还要有一颗感恩、知足常乐的心。

如是。万物皆美，你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