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波

这几年，战友聚会成了社会的一大新潮，我也经常与老首长、老战友欢聚一堂，痛说当年。近日，我陪文登战友王东海去莱州参加一场战友小聚会，再次体会浓浓的战友情。

我和东海都是炮连的文登兵。东海身高一米八，膀宽腰窄，是全连最壮实最能干的“大黑汉子”。他不仅训练刻苦，大小工作积极主动，而且还有一门特长——修剪果树。炮连有个小果园，种了四十多棵苹果树，每到星期天，东海就放弃休息到果园剪枝、开穴、喂肥，炮连的军马和战友们的粪便像炮连的战斗力一样“威猛”，一棵棵小果树被喂得枝壮叶茂，硕果累累。来自文登农村的大黑汉子凭着一身力气一身汗，创出了自己的威信，当年就当上副班长，第二年当班长，一干就是三年。

大约七八年前，我到乡下去看他，他在炕头上对我说：“建波，我当了四年兵，得了四个连嘉奖，是不是还行？”望着他略带得意又饱含沧桑的眼神，我点了点头。连嘉奖，是人民军队最低级别的奖励，可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士兵需要流多少汗水才能换来这四张证书？

又过了一两年，炮连张振中和吴佩礼两位老连长组建了“炮连战友群”，我入群后又来他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当时，他还用老式手机，听我说完后，马上打开炕头上的衣服箱子，拿出一沓钱，到镇上小邮局买了一部智能手机。一千元人民币在一个普通农民手中有多重，老天爷最知道。

几天后东海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加入了炮连群，还跟一些首长和战友们私聊过，最后又说“进了群，就像是又当兵了”，喜悦之情再一次把我感动。我知道，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四年的军旅生涯就是他人生的珠穆朗玛峰；四张连嘉奖证书，就是他无愧于一生的佐证；曾经一个锅里摸勺子的战友们，更是他一生的思念……

前天早上，东海给我来电话，说是要去莱州看望两名战友，并说吴佩礼连长也从济南赶过去。他说，他七十一岁了，耳聋眼昏，文登没有直达莱州的公交车，一人出行老婆子不放心，想来烟台，让我陪他一块走。我欣然应允，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烟台公交总站，买好票，接上他直奔莱州。

一别四十五年，战友终于重见，当年血气方刚的小伙，如今白发斑斑。大酒店，海鲜宴，酒一半，泪一半，谁也说不出这顿饭的口味是香是辣，是苦是甜。

碰杯，碰杯，再碰杯。不知碰了多少杯，只知道碰碎了两只高脚玻璃杯。

拥抱，拥抱，再拥抱。吴佩礼老连长哭了，王东海老班长哭了，张守俭老战友也哭了。这位曾在战场身负重伤、荣立二等功的钢铁战士，此刻，竟像一个出门走丢的顽童终于找回了家，激动地一边擦泪一边说：“排长，班长，咱可不能再等四十五年了，明年还得聚呀！”就这样，炮连高射机枪排的四名老兵，在莱州大地上流下了男人最宝贵的眼泪，一滴滴，一行行，如珠似玑，串联成一首最美的情诗。不仅战友们看了会落泪，就连当年驮高射机枪的军马看了也会老泪纵横。

昨天的故事没有在昨天止步，它是一名马拉松运动员，从昨天起跑，跑过今天，跑过明天，一直跑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