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俭持家久 恩泽继世长

2023年09月22日

□陈安升

母亲常讲,她小时候,个头刚够着灶台,就开始踩着凳子刷锅洗碗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兄弟姊妹三个,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姥姥身体不好,她打小就挑起了剜菜喂猪、洗衣做饭的家务担子。

嫁给父亲后,因为家口多家底薄,日子过得依然贫困。虽说后来自己盖了房子,但家里像样的东西很少,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缝缝补补穿了一季又一季,被褥也常常一套铺盖盖到底。尽管这样,我家亲戚逢年过节,都愿意到我们这里小住。除了父母热情好客外,母亲的爱干净占了大头。母亲说,做人要有体面,再穷也得干干净净。村北那弯弯曲曲的小河,是母亲最常光顾的地方。记忆中,数九寒冬,北风凛冽,积雪堆满了沟渠,母亲放下担子,随身坐在那寒冷的滩石上,撸起袖子用力砸开厚厚的冰层,双手毫无畏惧地伸入河水之中。她常常一早就过去,一洗洗到晌午头,那寒彻骨髓的河水,连钢铁都要挂上一层霜,不知是她如何忍受的!那天家里忽然来了客人,哥嫂忙着烧柴点火,洗菜做饭,我跑到河边找寻母亲,眼见的是她发紫的脸颊,触摸的是她冰冷的双手……

母亲是个粗人,不善女工,但脏活累活从不打怵,常常是扔下扫帚就拾起锨,正经地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不多。自家的地块在哪里,庄稼长势如何,她都了然于胸。前些年,机械耕种设备尚未普及,栽种时,她人似“牲口”般的拉犁、翻地、播种、铺膜;田间管理时,她疏苗、除草、施肥、洒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收获时,她手割镢刨、肩挑背扛,每一粒粮食都饱含着她辛苦的汗水。年轻时我曾跟随父母收割过小麦,六月时节,骄阳似火,200多米长的田垄一眼望不到边,蹲在地里压得气都透不过来。为了抢收,母亲从凌晨三四点一直蹲到晚上七八点,回来还要抓紧时间脱粒晾晒,一直忙到半夜。这近半个月的夏收抢种,可不是一般的体力所能承受的!

母亲虽不懂算术,但过日子掰着指头算得很清楚。记得我小的时候,一家五口分不到多少粮食,白面主要留着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时用。母亲总是能省则省,把仅有的粮食用在刀刃上,就连除夕之夜,包的也是黑白面两样的饺子,白面留给我们,她自己吃黑面的。一年下来,家里竟然还能剩下三五十斤小麦,有时还能接济下别人,我们兄弟姐妹都纳闷,这是怎么省下来的!

前几年夏天,母亲腿痛得厉害,被父亲撵来了医院。检查发现,她的膝盖损伤异常严重,半月板薄得不能再薄,有的地方已不复存在,还有关节囊肿、韧带发炎。医生建议她不要再干农活,抓紧卧床休息。可没过多久,我们趁着午间回去送吃的东西时才发现,娘又下地去了。我们心急火燎地寻到村东口,远远望去,好像有一人在干活,走近一看,可不正是白发苍苍的老娘吗?她挎着一个大篓子,正双膝跪地用力薅草呢……

这几年各方面条件都好了,母亲也上年纪了,每次回去我们都劝她把土地送给别人,自己留点口粮田,种点瓜果蔬菜,够吃就可以。母亲却总是搪塞着,说明年就不种了,但土地的数量总不见少,去年问是六七亩,今年说是八九亩,一直没给个准数。邻居们说,老两口真能干啊,少说种了十来亩。去年秋天,阴雨连绵,父亲种的两亩花生刨回家后,二爹、本村表姑和邻居们都过来帮忙摘花生果。看着来了一大帮子人,母亲十分过意不去,虽然病情严重,站起来都困难,但她依然斜着身子和大家一起摘,怎么劝都不离开!

2018年夏,母亲病重入住烟台毓璜顶医院,手术摘除了子宫及附件;2020年春,长期劳作加上骨质疏松,她的脊椎断裂了三处,做了“骨水泥”手术;2021年初,她的肠胃异常被查出了甲亢;2022年底,她感染新冠昏迷入院,腹部出现不明巨大肿物。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治疗,母亲的身体几乎被掏空了。但疾病没有改变她忙里忙外的性格,只要能下得了炕,她总忙这忙那。父亲经常说“你妈很‘皮实’,吃的药比饭都多”,母亲却说,这要换别人,早就见阎王了!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豪言壮语,勤劳,本分,朴实,无华,但这讷于言而敏于行的可贵品质却汇凝成一种精神力量,激励着子孙后代奋勇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