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德论

几座不高的山头簇拥着一个不大的山村，秋天的早晨，山村被浓雾埋藏于山坳，那几座山头顶开了雾帐在半空对视。一条小河从村前自东向西缓缓流过，打通了山里山外的自然通道，连起这个小山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小山村有一个朴实好听的名字——小院，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春天的时候，小院村有华丽的外表。“五一”时节，满山的文冠果花儿盛开，远远望去，雪白色、淡粉色的花朵交相辉映。花在春风轻抚下，花枝摇曳，香气袭人，令人陶醉，真是一树花开一处景，一山芬芳一山春。若是从远处望，更是动人，花海绚烂多姿，花瓣颜色多变，由鲜黄变为浅红，最后变为红紫色，整个花期能持续20多天。这山叫月牙山，虽然没有旖旎风光，也没有群峰簇立、古树名花和飞瀑鸣音，却也因沐日浴月而碧水烟波、云雾缭绕。置身其中，宛若仙境。

小院村不只有华丽的外表。这个深藏在山沟里的小山村，在莱阳乃至胶东的红色记忆里是不可忽略的。胶东地区第一支由共产党组织的武装力量——胶东抗粮军，就诞生在小院村。1928年3月中旬，年仅23岁的李伯颜在莱阳水口村建立胶东第一个中共县委——莱阳县委。那年他刚从学校走出来，带着一身的血气方刚。在县委成立之后，李伯颜就想要建立莱阳苏维埃政权。要建立政权就必须有军队，于是李伯颜迅速着手组建自己的武装力量。这年4月，李伯颜来到小院村，在村西的傅家茔召开秘密会议，成立胶东抗粮军，成为胶东第一支由共产党组织领导的武装力量。这距离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上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李伯颜成立抗粮军的头一件事就是策划攻打当时的国民党县政府。这在小小的莱阳是一件大事。1910年，曲诗文率军攻打莱阳县衙失败，流亡他乡，后被捕，惨遭杀害，这件事在莱阳人心中记忆犹新。当年曲诗文反的是清政府，现在李伯颜是以共产党的名义对国民党政府发动进攻，这也成了李伯颜革命生涯的高潮。当时为了保证攻城取胜，除了筹措枪支外，李伯颜还亲自到羊儿山游说一个叫田益三的山大王。田益三是莱阳西朱兰村人，曾在军阀张宗昌手下任团长，后兵败返回家乡，在龙门山拉起了队伍。为了表达对田益三的重视，李伯颜与地下交通员刘凤全一起，上门拜会田益三。田益三虽然对共产党了解的并不多，但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激情、有志向，因此答应加入抗粮军一起攻城。田益三被任命为攻城的副总指挥。

1928年5月26日，李伯颜再次来到小院，与这里的共产党员研究部署攻城事宜。不幸的是，李伯颜组织策划的这次武装暴动没有成功，攻城的那天晚上，当田益三按照计划率人攻进莱阳城时，发现李伯颜的队伍没有来。他以为自己被忽悠了，后来发现形势不利便急忙撤了出来。李伯颜没有率兵攻城，人也不知去向，刚建立的莱阳县委也失联了，这件事在一段时间里成了迷。

直到1947年，胶东地区迎来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这时候，李伯颜终于有了下落。19年前，李伯颜在传达了“攻城劫狱，建立莱阳县苏维埃政权”计划后，小院村小学教员赵百原在会场里公开反对，李伯颜只好宣布休会。那时已经到了半夜，邻村来参加会议的人都走了，李伯颜见此情形也想离开，赵百原急忙邀请他留下来参加小院村的会议。周围异常安静，有人递给李伯颜一碗水，就在李伯颜接碗的同时，一条腰带套到了他的脖子上。这个二十多岁的学生娃根本无力挣脱这些人的魔爪，不一会便被赵百原一伙人活活勒死。几个人趁着夜深人静，匆匆收拾了现场，把他偷偷埋葬在小院村西的河套里，这时已是凌晨三点。

消息一出，人们才知道当年李伯颜为什么没有跟田益三一起攻城，莱阳县委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

胶东抗粮军在小院成立本来是小院村的一大光荣事件，如果当年攻城成功，更是气壮山河的大事件。这个历史性的机遇却在赵百原的策划下成了小院村的巨大耻辱。赵百原是莱阳地区第一批入党的8名党员之一，他不仅杀害了李伯颜，还导致李伯颜组织的武装暴动功亏一篑，被永远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1951年，赵百原在青岛被抓获，不久被押回万第公审处决。当年合伙杀害李伯颜的另外三人都死在赵百原之前，赵永恩早早病死，赵洪明、赵永思1947年被揭发后，让民兵们拖到村南当场毙了。

小院村前有条小河，往西流入富水河，然后又汇入了五龙河。山是小院村的屏障，河南的月牙山却曾经是赵保原的前哨。赵保原盘距万第后，就在这月牙山顶上修了一个碉堡，枪眼直接瞄在下边的大道上，那条大道是去往烟台方向的交通要道。1945年大年三十，小院村来了八路军，要对赵保原进行清剿。多年后我到小院村采访时，老人们说，当时只要打下了月牙山，万第战役就胜利了。那日黄昏，八路军兵分3路，在5万民兵和群众的配合下，发起进攻。月牙山成了外围的主阵地，五旅十三团首先突破了敌人第一道防线，赵保原部疯狂反击，最终还是没有顶住八路军和民兵们的携手攻击。第二天凌晨，八路军炮兵营用舰炮、“九二式”步兵炮对月牙山碉堡进行了攻击。上午太阳升起不久，月牙山碉堡被炸毁，万第外围的四个碉堡全部被击溃，赵保原部像开闸的河水一样四散而去。

登高一呼，山鸣谷应。月牙山被拿下，赵保原逃出莱阳，不久便被击毙。如果要写胶东革命史，小院这个小小的山村，一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这里既是胶东革命的起点，也是胶东抗战胜利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