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鹰

周末在家，妻打开电视，搜索回看央视《中国诗词大会》节目。我边喝茶边跟着瞅两眼，恰好看到主持人出的一题是，请写出“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上句。

当场上选手答题完毕，嘉宾王立群教授说，《大风歌》其实是一首悲歌。刘邦在灭黥布后，时隔15年回到故乡，一年后便去世了。写《大风歌》时，刘邦一定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为自家江山社稷心忧的他，便发出了“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冲天一问。

王立群教授解释完，主持人紧接着出的题是：“一蓑风雨任平生”“一蓑烟雨任平生”，哪一句是对的？

自然“一蓑烟雨任平生”是对的。这句诗出自苏轼的《定风波》。这一次，在选手答完后，嘉宾郦波教授评论道，苏轼之所以潇洒任平生，是把生死看透了，心中没有可惧怕的了。

刘邦面对大限将至产生的恐惧感，与苏轼“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旷达洒脱，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轼，参透了人生，心无所惧。

可是，了解苏轼生平的人，都知道其旷达不是天生的，苏轼是曾怕过的，甚至因怕几欲自杀。

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44岁的苏轼从徐州移知湖州，到任不久，就有人上疏弹劾他诽谤朝廷，并从其诗集中找出一百多首诗进行歪曲，以罗织罪名。于是，宋神宗下旨将苏轼拘捕入京问罪，太常博士皇甫僎领旨赴湖州捉拿苏轼。苏轼被捉后，“自惟仓卒被拉去，事不可测，必是下吏，所连逮者多，如闭目窣身入水，顷刻间耳”。苏轼想投太湖而死，可转念一想，弟子由（苏辙）与自己感情甚笃，若“己有不幸，则子由必不独生也”。这样，他就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苏轼被押至汴京后，即被投入大牢，“李定、舒亶、何正臣杂治之，侵之甚急，欲加以指斥之罪。子瞻忧在必死，尝服青金丹，即收其余，窖之土中，以备一旦当死，则并服以自杀”。严刑之下，苏轼又想到了服毒自杀。幸好“有一狱卒，仁而有礼，事子瞻甚谨，每夕必然汤为子瞻濯足”。在这位狱卒的关照下，苏轼挺了过来，后免死，谪黄州。

“乌台诗案”让苏轼差点死于狱中，死里逃生的他被贬黄州后，一想到在狱中受到的折磨，便心生恐惧。他在《晓至巴河口迎子由》中写道：“去年御史府，举动触四壁。幽幽百尺井，仰天无一席。隔墙闻歌呼，自恨计之失。留诗不忍写，苦泪渍纸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苏轼甚至一度搁笔，不再写东西了。他对朋友说：“某自得罪，不复作诗文，公所知也。不惟笔砚荒废，实以多难畏人。虽知无所寄意，然好事者不肯见置，开口得罪，不如且已，不惟自守如此，亦愿公已之。”（中华书局1985年版《苏轼文集》第1745页）

可是，苏轼毕竟是苏轼，“先生年来穷到骨，向人乞米何曾得”（苏轼《蜜酒歌》），尽管在黄州的生活极为艰苦，但“长恨此身非我有”（苏轼《临江仙·夜饮东坡醉复醒》）的他，在逆境中获得了新生，实现了由“苏轼”向“苏东坡”的转变。之后，他愈挫愈奋，被贬惠州，高兴地“日啖荔枝三百颗”（苏轼《惠州一绝》）；再贬海南，“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苏轼《别海南黎民表》），在儋州与当地父老交游甚欢。

幸亏当年苏轼没有自杀，也没有被杀，不然，中华文化史上便少了一个高峰。不过，苏轼从恐惧到笑对一切的过程，应该给我们以很好的启示。看透人生，放弃蝇营狗苟，处处都是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