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长道短话散文

2023年08月25日

□王永福

随着改革开放和经济的发展,中国文学领域的散文创作繁荣兴旺起来,有如山花烂漫开放,成为五四运动白话文之后,又一文学新潮。

散文作者广泛,工农商学兵,凡有一定文字基础的人,纷纷操笔上阵。发表散文的阵地,不仅限于各级文学刊物,党报党刊亦纷纷开设散文专栏,一时间,散文如天女散花,充斥文化市场。

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和文学爱好者,笔者家中几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上,除了已经拥有的中外世界名著、文学理论专著、各种新闻作品和新闻专著,一时间几乎让各类散文、美文选和有关的理论评介著作,占据了半壁江山。

各级出版部门为推销散文作品,挤占文化市场,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地为散文的发展鸣锣开道。河南省作协副主席和文学评论协会副主席王剑冰同志应时而举,撰写推出鸿篇巨制《散文时代》,系统阐述了散文的时代特征、散文的拓展与变革,并逐年论述世纪之交的散文发展态势,为新时代散文的发展张目,被列为中国作协重点扶持项目。本书编辑开宗明义,运用简洁优美的文字,概述了优秀散文应具有的艺术特征——是自由的、真情的、人性的、精神的;是温软的、灵性的、朦胧的、质感的;它带给人的力量应是内部发出的,而不是表面的,让读者能够从每一篇散文作品中感受到心灵的关照和温热的性情,感受到语言的张力与弹性。编者强调,这就是我们应追寻与认同的好散文。

这段委婉优美的编者话,犹如富有经验的导游小姐,为前来参观游览散文百花园的观众和写作者提供了全方位的指导,帮助他们明确前行的方向和注意事项,避免盲人摸象,不得要领,乱冲误撞。

实事求是地说,如果将散文与小说、诗歌和戏剧创作横向比较,散文的条条框框的约束的确比较少,相对自由。它既不似小说创作要有生动曲折的故事和塑造典型人物形象,更不像诗词创作,要受韵律节奏的制约、有创作意境的要求,更不像戏剧创作要考虑舞台和荧幕的规律,它能够以我笔写我心,放开手脚,尽兴传情表意。

于是乎,小说家、诗人乃至新闻记者及初识文墨者,纷纷持笔上阵,插足散文写作领域,通过文字写景抒情,评点生活中所见所闻所感,对各种社会现象说长道短,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各抒己见。一时间散文写作成为潮流,丰收在望。

与此相呼应,各级各类有关散文创作的评介和论著,有如雨后春笋般诞生。几乎同时,从地方到中央,各级散文学会纷纷应运而生,取代了粉碎“四人帮”后风起云涌的各级杂文学会,成为一种时尚和文坛景观。

随潮而起的,是专家学者纷纷投入散文研究和写作辅导,为散文创作的普及和提高建言献策,说长道短,有关散文的理论知识、写作常识、文章评析纷至沓来。笔者案头就摆放着上个世纪末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名家散文百题》和北京十月出版社编辑的《散文家喜欢的散文》等专著。

《小说名家散文百题》刊登了近50名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小说家的散文名篇和有关散文写作的思想观点与艺术追求,可谓众说纷纭,各抒己见,莫衷一是。这些曾在小说创作领域各领风骚、不同凡响的作家操刀散文写作,类似于戏剧中的角色“反串”,让散文作品别有风味。

几十位小说家以“我的散文观”为题,写下或长或短的文字,各执一词,各抒己见,可谓众说纷纭,自由随意。王蒙说散文“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有什么就写什么”;史铁生进一步强调“散文,其实是怎么写都行,写什么都行”;方方则认为“怎么舒服就怎么写”;陈建功更直截了当地说“提笔来,你就撒欢地写吧”。

关于散文的真实性问题,众作家各抒己见。老作家孙犁强调“重真情实感”,认为“美文”在于朴素自然,以文章而论,则重视真情实感,批评有些“美文”刻意修饰造作,成为“时装模特”。张炜说“散文突出的恰恰是它的朴实和真实,是赤裸裸的内容”。蒋子龙则认为“小说可以玩技法,报告文学可以玩事件,诗歌可以无病呻吟,故作高深。谁敢玩散文?没有真意,如何成为散文?唯真诚是心灵的卫士,是散文的生命”。莫言则进一步强调“所谓真性情的东西,一矫揉就完了蛋”。

关于散文的情感、灵魂、性情,铁凝强调“散文实在是对人类情感的一种安然的滋润,散文是心灵的一片牧场”;韩小慧认为“散文是心灵的裸露和坦示”;叶兆言则强调“散文最适合衡量作家的功力”;格非则直陈“散文作为个人阅历、经验、智慧在语感上的折射,是一位饱经世事沧桑的老人适合的体裁”……

综上所述,可见在这些小说家心目中,散文的题材最宽广,表现手法最多样,作者最广泛,是最大众化的文学体裁。

为适应市场发展需要,继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名家散文百题》之后,北京十月出版社推出《散文家喜欢的散文》,让行家对散文说长道短,推荐各自偏爱的散文佳作,见仁见智。

排在卷首的散文名篇,是季羡林和格非联袂推荐的朱自清的《背影》。季老开宗明义,高度评价了《背影》这一历史名篇;格非更满怀深情地强调,他几十年前就在教科书上读过这篇名作,参加工作后又重读了不下几十回,许久以来一直影响着他,乃至后来送儿子去美国留学时,触景生情老泪纵横地写下了《离别》一文,与《背影》异曲同工。

作家姜德明则特别喜欢女诗人舒婷的散文名篇《在澄澈明净的天空下》的浓浓诗意。这篇文章揭示了同是天下沦落人,一旦时来运转,有的攀上高枝,有的沦为不被人注目的小人物,结局天壤之别。作家追问是造物主的不公,还是社会的缘故,诗人没有说破,答案留给读者求解。

丁玲女士是近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写得同样精彩,文字功夫很深,可谓炉火纯青。散文家丹晨通过对丁玲《忘不了的画》这篇典型的艺术随笔的点评,见出丁玲既精于画道,又能写出非常人所能写的文字。丹晨认为,《忘不了的画》透出了丁玲的真情实感,与其说丁玲在欣赏绘画,不如说她是借画抒情表意,诉说自己的人生观和审美情趣,别有洞天。

散文家刘锡庆则通过周涛的散文《守望峡谷》,说明散文作者在作品中的“主体”地位永恒不变,无论是绘景、叙事还是写人抒情,无不是作者目光注视、心灵感受、思想感悟而成的审美“意象”,总是或明或暗地反映着作者的立场观点和思想倾向,这是由散文的纪实性导致的。尽管小说、诗歌也深深地刻着作家的主体印记,但不能与散文相提并论。

正是这个因由,让散文同新闻接壤、记者同散文家为伍。我们的新闻老前辈肖乾和中国新华社原社长穆青等,都是出类拔萃的散文大家。穆青当年发表在延安《解放日报》上的《雁翎队》和“文革”前发表的报告文学《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都是被广泛传诵、产生了深远影响的散文名篇和经典之作。笔者曾有幸当面聆听穆青老人家对新闻记者要学会、写好散文的教诲。扩而大之,新闻界的老前辈都是既写新闻报道,又写作和发表散文作品的多面手,既熟悉新闻规律,又对散文创作有深刻体会。

笔者熟悉的《烟台日报》的老总编,后来任新华社山东分社与内蒙古分社社长的于德,既是办报行家,又对散文创作颇有见解。下边就抄录于德同志写给老部下的有关散文写作的指导性意见,供读者学习参考。这是于德同志本世纪初在阅过原烟台日报社副总编辑于泽宜新出版的短文集后写下的指导意见,老于趁自费出版《恩深义重》小册子时,将这段情真意切的文字转录于书中寄给笔者留念,笔者在此借花献佛,全文如下——

“第一,大凡短文,包括杂文、散文等,首先立意要新,不可老生常谈,人云亦云,有了这一条,文章便立得起,这是决定文章出手高低,决定文章生命的东西,要令人回味无穷。第二,文章要有精品意识,要精雕细刻,精益求精。因为只有几百字的东西,不能有半点废话。第三,要有点文学修养、文字结构、文学语言。类似一、二、三、四几条的构架,一般不宜采用。”

笔者认为,新闻前辈的这段文字,循循善诱,言简意赅,全面概括了散文写作的要领和应注意的问题。于德是富有经验的老新闻、老领导,同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体会深切,颇有教益。笔者将这段文字,如实抄录下来,愿与同行与文友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