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先

如果说城市的夏夜，是夜色的浪漫与灯光的绚丽灿烂交织在一起共同演绎的一曲光的变奏，那么山村的夏夜，则是闪烁的星光与轻柔的晚风共同演奏的一首小夜曲。

山村的夏夜是舒缓的、宁静的、平和的，也是让人充满了期待的。山村的夏夜，是自然而然降临的，一点也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太阳渐渐西沉，暮色一点点浓起来，家家炊烟起，户户饭飘香。劳作了一天的农人们，饭后三三两两，趁着一天酷暑消散凉风渐起的时候，拿着小马扎，走出家门聚集在一起，乘凉聊天，摆摆龙门阵，自有一番惬意。

还记得，我小时候，夏天最喜欢的就是夜晚。白天酷暑难当，只有夜晚才可以享受到清凉，也更有一番景致欣赏——躺着看天、听故事。

山村的夏夜，没有灯光的干扰，没有喧闹的车流，可以看见最纯净的天空，可以听见最自然的声音。那夜空，漆黑一片，广袤无边；那星星，不受拘束地闪耀着光芒；那月亮，挥洒着如水的清辉，一切都是那么别具风韵。

吃过晚饭后，来到平台上，铺上一领凉席，躺上去，身体还可以感受到平台白天让太阳暴晒后的阵阵余热。躺在凉席上，举目四望，目光之所及，就是整个天空，让人感觉整个山村属于你，整个夜空属于你，舒展的身心与那浩浩星空，与这茫茫大地，仿佛都融为一体。

山村的夏夜特别的静。晚风，轻轻刮起，可以听到身边葡萄叶子哗啦啦地响，可以听到远处柳树叶子哗啦啦地响，那是风在弹奏着琴弦，浅吟低唱。隐约之中，一棵棵大树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有几只蝙蝠飞过，有几只葫芦蜂飞过。忽然之间，有京胡的声音传来，那是邻居家的父子俩在唱京剧。不一会儿，又有人不甘寂寞，吹起了笛子，此起彼伏，乐得风儿退到一边打着节奏，乐得星星忽隐忽现，天上人间，和风而唱，迎风起舞，共享其乐。

夜色那么深邃幽静，点点的灯光，再亮也挡不住星星的闪烁，反倒与它们相映成趣，像是两个调皮的小孩子在打灯语。看到动情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对着那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悄悄地眨个眼。间或有几颗流星在天空中划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时的夏夜，一把蒲扇、一根艾绳是标配，摇着蒲扇可以纳凉，点燃艾绳可以驱蚊。

一会儿，守候在天边的云托起了一轮明亮的月。祖母一边摇着蒲扇驱赶着蚊子，一边给我们讲起了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仙女，叫嫦娥……”

在祖母的叙述中，我知道了嫦娥奔月的故事，知道了月亮中有一只可爱的玉兔，知道了月亮中有一棵桂树，有一个叫吴刚的人，每天夜里他都在月亮里砍呀砍呀，但每次当他快要砍断时，天就亮了，砍掉的地方又恢复原状。他只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地砍……

于是，我努力瞪大眼睛，想从月亮上发现嫦娥、玉兔的影子，想看看吴刚是怎样大砍那棵桂树的。

然而，哪里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呀。

我们又按祖母说的办法，拿来一盆清水，让月亮映在水面上，可还是毫无发现。

以后的日子，依然是躺在凉席上，一边看天，一边听祖母讲故事，依然是在月圆的时候，想去发现那些传说中的人物的踪影。心里还在想：月亮里面有桂花树，那它开的花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从来没看见呀？

有一天，我忽然突发奇想，我说我知道了，那棵桂树的花悄悄地从月亮上飘落下来了。要不，为什么月光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也许是周围的花香让我有了这种感觉，但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特别地喜欢月亮。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天上的月和祖母的故事，如点点的甘露，滋润着我的童年。这样躺着看天的日子，又怎么不让我怀念？

直到夜已深，风渐凉，在大人的催促下，我才恋恋不舍地从平台上回到屋里。

这样的夏夜，童年的时候，每年都会上演。

星转斗移，记忆中还时刻想着那摇动着的老蒲扇，飘荡着的艾香，闪烁着的繁星，昏暗的白炽灯光。那回不去的童年也永远沉在心田，摇曳着淡淡的惆怅。

如今的山村夏夜，依旧有摇动着的老蒲扇，有飘荡着的艾香，有闪烁着的繁星。

周末的时候，我时常回到老屋，陪伴老母亲。

在山村的夏夜里，晴朗的夜空上，银河清晰可见。牛郎星、织女星熠熠生辉。我搬一把椅子放在小院里，像以前一样，仰望星空，尽享那一片不受城市灯火干扰、没有城市喧闹的夜空，尽享山村的美妙夜风，放飞着自己的思绪，得几分静谧，寻几分放松，留几分遐想，这时的我，仿佛同样也游走在天上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