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强

1973年，通信连无线电台来了名叫华聪的新兵。

他来自江苏江阴。这孩子不光瘦，而且个子矮！电台共有6个人，他倒数第一，通信连一百余名战士，按高矮个排他也是最末一名。

无线电台为功率十五瓦的半导体收发报机，承担战时团部与上级的无线通信保障任务。别看电台人少，却有台长、报务员两名干部，其他人虽为战士，但多为译电员等职。野外没有电源，电台自配一台小型手摇发电机，华聪是发电员。

应该讲，电台其他战友的工作，多少都有点技术，唯有发电员，属于替代性、重复性都极强的简单劳动。原以为小华会有情绪，没想到他不但没有不满，反而对这份工作相当热爱。他把发电机当成不说话的战友，保养维护十分仔细。为保证战备任务顺利完成，睡觉时，他也会把发电机放到床头。总之一句话，他把发电机当眼珠子一样爱护。

小伙子有句口头禅：“工作无大小，再微不足道也要用心去做。”这句平凡的话蕴含着一种可以示人的高级美。这里还得格外讲一个故事：小华有一个老乡，分到炊事班，成了一名猪倌。起先小伙子想不通，在家里就干农业活，盼望到了部队能学点技术，有个所谓“一招鲜，走遍天”的技术，但万万没想到，到了部队当上了养猪员，小伙子对此颇为抵触。小华知道了，就数次找他谈心。后来，这名战士安心工作，做出了很大成绩。

在人们的想象中，部队清一色是男子汉，是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代名词。但小华却与之相反，他瘦弱矮小，怎么办？小华聪明就聪明在这个地方。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的弱点与长处。他个子矮，力气小，如果拿体力与别人硬拼，肯定要败下阵来。俗话说“人各吃一经”，小华是高中生，文化水平高，理解力强，能写会画。部队思想政治工作历来抓得紧，连队宿舍里就有形式多样的墙报。墙报一般以班为单位张贴，由于文化程度不同，有的墙报水平高，有的则字体潦草、口号多。电台的墙报在小华的编排下，不但文章内容充实，贴近军政训练实际，而且每期都推出一名官兵的工作与生活速写，钢笔画生动形象，且兼具其本人的神韵。这种别出心裁的做法，产生出物理学上的“虹吸效用”。只要电台墙报一出，立即会吸引全连官兵的目光，人们纷纷聚拢到前面，看看画的是谁，像不像，来一番品头论足，啧啧称赞。全连墙报评比，第一名也非电台莫属。可别小看这个第一，这是一个单位的门面。

野营拉练，台长常分配小华提前去前方设营。台长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担心小华在行军过程中身体吃不消，另外也确实怕他拖大家后腿。小华也只能服从，战友们辛辛苦苦徒步行军的时候，他坐团部的汽车提前到了宿营地。小华人小但有大将风度，凡事讲究“谋定而后动”。他按照事情的先后顺序及轻重缓急，先是选好电台架设的位置，保障通信联络，这是电台工作的重中之重，然后把人员的宿舍落实好。他知道战友们徒步行军几十里路，到了驻地人困马乏，又累又渴，因此他总为战友们铺好床铺。他特别注意一些细节，像台长的腰不好，床太软了不行，他就去找点硬木板垫在底下；战士小王怕冷，他会在他的铺下面多续一些麦秸草；同时，他把战友喝的水烧好，洗脸水、洗脚水都打好，甚至连牙膏也给大家挤上，整齐地摆放在床铺前面。小华温馨又有眼力见儿的举动，使他虽没与大家一块跋山涉水，但每个人都对他十分感激。

小华还有个特点是嘴巴有甜度，烟台讲话依磨（音）人。连队多北方兵，他这个讲南方普通话的小战士很受欢迎。炊事班长是诸城的老兵，讲一口土掉渣的诸城话。小华勤快，没事常去炊事班帮厨，与班长成了好朋友。那时每十天半个月部队会改善一下伙食，吃一次水饺。水饺要以班为单位自己包，自己下，且先包好者先下。全连共有十二三个建制班，下水饺要排队，往往第一个下水饺的班吃完了，最后一名还要等半天。小华与老班长关系铁，而且这时他早就到炊事班当上了卧底——烧火员，所以，电台差不多都是第一锅吃上水饺的班。

大沽河发源于烟台招远境内，在入海口形成一块涝洼地，适合种植水稻，但苦于没有技术。当时我部就驻扎在此处。小华来自江南水乡，有育秧插秧的经验。他得知后，主动要求去村子传授知识，在军民的共同努力下，当地村民第一年种植水稻就获得了成功，小华也因做事认真，说话有礼貌，和农民成为了好朋友。其中一个村民家中的漂亮小姐姐相中了他，但部队纪律规定：战士不准在驻地搞恋爱。小华好说歹说，才婉拒了。

我自己也奇怪，有时竟将小华想象成格林童话中绿色森林里的七个善良而又充满智慧的小矮人。可惜他在我们连待的时间太短，他能写会画、善于交际的天赋很快被发现，被提拔为师电影队放映员，成了一名干部。当时部队正开展春季大练兵活动，到了电影队后，他迅速制作了一些幻灯片，在春训的宣传鼓动上发挥了很好的作用。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但贵在知己，知己能抑短扬长，是为个人成长的所谓“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