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韵

母亲61岁那年才不和父亲种苹果树了，这一年他们把欠下的外债全部还清了。我们姊妹6个，弟兄4个，母亲和父亲为我们盖了16间房子，给我们娶上了亲，也把两个姐姐嫁了出去，这对于完全依靠庄稼地里的收入来维持家庭日常生活的他们确实不容易。母亲说：“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还上饥荒。”饥荒，也就是外债，我们那里都是这样说的。

结婚后我去了县城上班，放假回家和父母住在一起。父母住的4间旧房子是给我的。原本父母给我盖了4间新瓦房，我和妻子去了县城后，新瓦房就给了弟弟，父母住的原本准备给弟弟的4间旧房子顺理成章就给了我。

以前母亲也曾在我跟前透露过：“等还上了饥荒，就攒点钱给你把这4间老房子翻修一下，老了也好有个窝，有个闯棍的地方。”窝、闯棍的地方，也就是家的意思。

我说：“不用翻修，我也不回来住。”

母亲再也没有言语。

父母虽然不种苹果树了，但是还是会种一些庄稼，如地瓜、芋头和花生之类的，这些比较容易管理，不像苹果树，套上袋后半个月就要打一次药，十分劳累。

因为工作比较忙，我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等到孩子放了假，我才回家一趟。一进门，只见院子已经是水泥地了，中间还打了一口井，井的旁边砌了一个水泥池子；家里的窗都换成铝合金的了。

我十分吃惊，忙问母亲，什么时候打了水泥院子、打了井、换了铝合金窗？

母亲笑了笑，说：“前些日子。”又对我说：“把房坡也翻修了，这样就去了一块心思。”

我急忙出去往屋顶一看，房坡果然平整了，不像以前那样起伏不平，瓦也都是崭新的红磁瓦。

我埋怨母亲说：“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翻修房子干什么？留着这个钱，去买点好吃的多好！”此时母亲已经75岁、父亲已经77岁了。

母亲一脸慈祥，温和地对我说：“等你退休了回来住，整整齐齐的就不用修理了。4个儿子，就你没有新房子，我和你爹心里老是觉得亏欠你的。整理好了，利利索索的，我们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母亲又说：“咱们家你们弟兄四个不争不吵，不打架闹火的，都是和和气气的，不管干什么都是你谦我让，对我和你爹也都挺孝顺的，咱家在咱村里也算是很好的了，我和你爹苦点累点心里也愿意，将来我们俩入土了，也能闭上眼。”

我问母亲哪来的钱翻修房屋，母亲说：“你们弟兄4个和你姐姐这几年给我们的养老钱，还有你侄女她们每年给的钱，我和你爹都没有花，都攒下了，修房子也没有欠下饥荒。”

原来如此。

我想，只要儿女都和睦相处，父母哪怕是像春蚕那样吐丝吐尽，也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