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少艳

清明节前一天，她带着儿子回乡下。儿子很乖地爬上摩托车，一路尘土飞扬。

快到村头时，她停车用纸巾擦眼。儿子问：“妈妈，你哭了？”她笑着说：“风沙迷了眼。”和儿子刚拐进胡同，就看见迎出门的公婆一脸的暖意。婆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摆在了炕上，入座后大家都争着给对方夹菜，但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无法忘记14年前那个夏天，等他下班一起回乡下婆家。他来电话说厂子临时安排加班要晚回，她买了他最爱吃的西瓜抱着儿子在家等。等到很晚等来一个噩耗，大脑在那一刻空白。

恍惚间，她看见医院急救室里忙碌的医务人员，到后来她发疯般地扑在他身上，哭喊着摇晃他的手臂；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已没了呼吸。她被人拉开拖进一间屋子，挣扎里长发变得凌乱，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混合在一起。

哭晕了，医生掐她“人中”将她弄醒了过来；有人说衣服穿好了让她去看最后一眼。她忽地从床上爬起来，大声问旁边的姐：“姐，我漂亮吗？卫礼看我漂亮吗？”家人帮她整理头发和衣服，一起去了遗体冷藏室。一进门，看见他穿着一套深色西装躺在一个长方形的冰柜里，她扑上前，想抱他，被工作人员拦住了。她说：“我不抱他，我跟他说几句话。”她摸着冰柜，哽咽地说：“卫礼，我不哭，你好好走吧。我会把儿子抚养长大，替你给爸妈养老送终！”姐姐说：“你看到了吗？卫礼笑了，卫礼听到了啊！”她对着冰柜大喊：“卫礼！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咱们的儿子才一岁，你怎么忍心？”

夜里，公司派车把她送回了家，她看着卧室挂着的结婚照片，感觉天塌了；哭累了，昏昏睡去。醒来，她打开衣柜，拿出他的衣物，手指在衣物里游走。她看到破损的衬衫，找来针线慢慢缝着，泪落在衣服上。手扎出血，她却感觉不到疼。

夜的黑，漫长无边。绝望、无助、焦虑，恐惧伴着压抑一齐涌来。天微微亮，心再一次抽搐，他不再回来，去了哪里？妈妈拿饭喂她，她不吃。妈妈含着泪劝她：“吃点吧！人都走了，日子还得过呀。”

出殡那天早上，天空飘起了细雨。姐姐说：“下雨了，是卫礼在心疼你。”她喃喃自语：“下雨又怎样？我的卫礼永远回不来了。”到了医院的殡仪馆，她走进了遗体冷藏室，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跑过去使劲抱着冰柜不松手。这时，妈妈把孩子抱了过来：“快叫爸爸啊，爸爸在里面啊！”年幼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工作人员拉开带名字的抽屉，她疯了般扑过去，喊着：“他冷啊，鼻子上都结冰了！”很多人过去拦她，她拼命往前挤，却什么也触摸不到。

她被搀扶着去送他最后一程，雨下的很大；灵车缓缓向这边驶来，她发疯似的追着灵车，想看他最后一眼。

……

时间可以疗伤，这漫长的14年里，她从最初的万念俱灰中走了出来，她每个礼拜都带孩子回家看望公婆，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的，有公爹爱吃的烧肉，有婆婆爱吃的各种点心。公婆把小孙子当成了宝，也把她当成了女儿，家里又有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可是每年的清明节依然是全家人迈不过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