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

上世纪70年代，清明前后的莱阳丁字湾海滩上，成群结队的小螃蟹，纷纷“蟹出没”，在洞中探头张望，嘴里口吐白沫，翻卷着身体，场面蔚为壮观。

这种小蟹秀外慧中，三四公分长，一天到晚不知疲倦地口冒气泡，据说是在呼吸，发出“嘟噜嘟噜”的声音，所以当地称嘟噜蟹。

嘟噜蟹学名蟛蜞，又称磨蜞、螃蜞、相手蟹。甲壳纲，方蟹科。头胸甲略呈方形，体宽3-4厘米。嘟噜蟹甲壳青褐色，有八条细腿和两只黄白色的螯足，比螃蟹要小得多。

苇笋尖尖，嘟噜横行。春天这些小螃蟹一出现，丁字湾的湿地就又荡漾着一片生机了。

记得有一年，清明过后，下了几场透雨，大地复苏，万物苏醒，嘟噜蟹子就开始出洞觅食了。

这时，生产队长像“占卦先生”一样，掐算着农历初一、十五天文退大潮的潮汐规律，在头天晚上已安排好两三个壮劳力，临时组成“捕蟹队”，准备赶海捉嘟噜蟹，给缺乏油水的社员们改善伙食。

第二天，天刚放亮，队员们带足干粮和水，推着小独轮车，带上几条麻袋，扛着扫帚、木掀，车轮滚滚，浩浩荡荡地奔向海滩“执行任务”。

他们一路上哼着山歌，迈着轻盈的脚步，有节奏地活跃在苇塘边的坝埂上，空气中氤氲着刚长出的草儿的清香。天边的朝霞绯红着脸，将大地上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大约一个小时路程，广袤无垠的海滩就展现在眼前了。肆无忌惮、嚣张跋扈的潮水就像打败仗似的，悄无声息地退去数百米，露出一片白茫茫的滩涂。

滩涂上，嘟噜蟹争先恐后地从洞口探出头来，嘴里向外吐着气泡，“争抢”春天里和煦的第一缕阳光。

等到晌午时刻，太阳炙烤海滩，大地热浪滚滚，嘟噜蟹开始“憋不住了”，浩浩荡荡地“手拉手，肩并肩”，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挤在一起，瞬间海滩上成了蟹儿舞的世界，嘟噜的海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蟹子“滚滩”天文奇观。

队员们像现在扫大街的环卫工人扫落叶一样，不停地挥舞着扫帚把蟹子麻成墩，然后一个人撑着麻袋口，另一个人用木锨往麻袋里装。大约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四五条麻袋已“盆满钵满”。剩下的装进扁筐里，顶上用麻袋压紧；边角漏洞的地方怕蟹子跑出来，就地取材薅几把海蓬菜盖严。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捉蟹队满载而归。这时候，生产队的场院上，三三两两的老太太们正端着盆、带着桶，踮着小脚等着。

麻袋边、小车筐被嘟噜蟹吐出的泡沫湿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腥鲜味。

会计一过秤，足足四百多斤。当时我们一个生产队也就四十多户、二百多口人，每家都能分到不少。我们六口之家，父亲属于干部家属，不占名额，所以分到六七斤嘟噜蟹。

回家后，母亲把嘟噜蟹洗净后放点盐，放在锅里添点水，等开锅后二三分钟，青色的蟹子就变成了红色。

吃蟹子的时刻非常激动人心。雄蟹个头大，蟹膏富含蛋白、脂类和其他各类营养，营养价值高且十分美味。母嘟噜蟹体形比公蟹小一圈，但壳内膏黄正肥，同样味道鲜美。

还可以裹上面糊，放到油锅里炸一炸，是一道难得的下酒菜。爆炒小嘟噜子，大人孩子也都喜欢吃。就着大黄饼子，我能吃一大碗。小螃蟹肉不多，吃的时候，连皮一块嚼，嘎嘣嘎嘣脆，鲜香又可口。

邻居有个“酒仙”二哥，平时喜爱喝两口，家里没有酒肴，他就用嘟噜蟹制作佳肴。春天赶海抠来蟹子洗干净后，放在大小合适有盖的容器里，倒进高度白干，将嘟噜蟹浸没，加少许糖、盐，姜丝，加盖醉泡；沥掉酒，再加入葱、姜，少许优质鲜酱油，搅拌均匀后就可食用。其味鲜美，色泽自然，肉质生嫩。虽说是生吃，但经过高度酒醉后，肉没有了生腥味，佐酒下饭两相宜。这种方法就是现在的“醉蟹”。

除了春天，八月也是吃嘟噜蟹的好时候。那个时候，数以万计的嘟噜蟹堆积如山，可以说是泛滥成灾。生产队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适时派出精兵强将，轮流从海滩往村里运蟹，一天时间场院就堆出了一个小蟹山。分给村民后，剩余的和杂草搅拌在一起，可以用作肥料。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喂过蟹子肥的庄稼疯长，比尿素都好使。

40多年弹指一挥间。随着物质的丰富，过去受宠的嘟噜蟹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被光鲜亮丽的大闸蟹、梭子蟹、帝王蟹等取而代之。但我依然想念老家的嘟噜蟹，想念那段贫穷却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