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荣静

时光渐行渐远，父亲的身影刻着岁月的痕迹。

我的父亲是一名中学老师，他深夜备课的身影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每天下班后，父亲总会叮嘱母亲：“晚饭后我先睡一会儿，夜里12点钟的时候叫我起来备课。”凌晨，是人们进入梦乡后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听到父亲这样说，我会心疼地问父亲：“爸爸，你为何这个时间起来呢？”父亲回答：“半夜这个时间段，头脑最清醒。”儿时，家里住的是平房，房间之间只用一层门帘隔着。我偶尔下半夜起夜，见到父亲和母亲的卧室亮着灯，便偷偷地掀开门帘一角，看到父亲低头伏案在台灯下，那本被翻旧了的《新华字典》，放在书桌的左边。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冬天，家家户户靠煤炉子取暖。父亲会在睡觉前续点儿煤把炉子封着，等深夜起来时再把炉子里的煤捅开，让房间暖和些。夏天，闷热的天气里，扇子是唯一用来赶走热风的工具。我常常看到汗水把父亲身上的背心湿透，父亲拿起扇子在身前身后扇几下，再用手绢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继续备课。父亲从没因为冬冷夏热放弃每晚备课的坚持。听母亲说，父亲每天深夜备课到凌晨四点钟左右，再上床睡一小会儿后起来上班。长大后，我曾问过父亲为何这么认真？父亲说：“准备得充分一点儿，在课堂上就能轻松一些。”平常日子里，断断续续听父亲和母亲说，父亲的备课板书经常被学校的老师们拿来当模板。聊起这些时，父亲会很开心，脸上会露出自豪的表情。听说父亲的语文课讲得神采飞扬，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得到了学校领导和家长们的认可。父亲从一名普通老师到当班主任到当上教研室主任，每一步都认认真真、勤勤恳恳。

父亲干净整洁的形象，刻着浓厚的岁月痕迹，更让我难忘。父亲近1.80米高，瘦瘦的身材，端庄的五官。每天早晨，父亲都会穿上深蓝色的中山装，戴上深蓝色的鸭舌帽，穿上黑色的布鞋。准备出门时，他会在镜子前用毛刷子将全身上下刷一遍，让衣服鞋帽一尘不染，然后拎出那个年代独有的黑色长方形皮包，把母亲准备的午饭饭盒放进去，把皮包挂在大金鹿车把上，推着自行车出门。这时候，我总会站在家门口，望着父亲推着自行车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父亲常说，为人师表，一定要衣冠整洁，要有良好的形象。长大后，我明白了不仅做老师需要好的形象，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良好的形象。

漫漫岁月，父亲的教诲，历历在目。父亲对我们姐弟学习习惯的养成毫不含糊。妹妹总能想方设法借来很多课外书，父亲看到我们读课外书时，就问：“课本学习得怎么样了？得先把课本学好，再看课外书。”我会按照父亲的话去做，每天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复习好当天的课程、预习完第二天上课的内容后，再读课外书。良好的学习习惯，让我收获了不错的学习成绩，顺利考上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大学，参加工作时又以烟台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工作单位，为自己的学习生涯画上了较为满意的句号。

父亲喜欢美好的事物，他把小院种满了花草树木。小时候家里有个院子，由北屋和东厢房组成。院子的西边是空地，被父亲种上了槐树；挨着北屋的西侧，父亲种了葡萄和无花果树；北屋房前种了很多棵月季，每年春天父亲还会在院子的墙根下洒满粉豆花的种子。父亲在院子中间另开垦出一块长方形的花圃来，种植了同一种类的花。我不知道这花的名字叫什么，只知道它们确实太美了。春夏之间开始开花，花朵娇艳欲滴，散发着清香。月季花也竞相开放，鲜艳无比。房前墙根角落里的粉豆花不服输地伸展了花瓣，绿色的叶片把粉色的花瓣映衬得更加艳丽。院子成了花园，花儿叶儿仿佛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在清风的呢喃里，给这个家平添了几分妩媚。中秋节前后，无花果树和葡萄树结满了成熟的果子。父亲总是小心地摘下果子，分发到母亲和我们姐弟手里。吃下一颗葡萄，水灵；咬一口无花果，甘甜。小时候放学后最开心的事就是在院子里爬树。我们年龄虽小，却能毫不费力地爬上几米高的梧桐树，再顺着树干秃噜下来，笑声回荡在小院里。过了十月份，梧桐树的叶子纷纷落下，美了小院的秋季……我和弟弟妹妹的童年时光流淌在父亲精心侍弄的小院里。

如今房屋拆迁，小院早已不在，但小院里的美好，芳香着年年岁岁。

父亲去世多年了。穿过经年沧桑，那些消失在岁月里的父亲的身影，点点滴滴，都化成记忆，飞散在每个季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