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若朴

在我记忆中，春天永远是属于嫩绿色的，常常泛着初生的黄白调，带着早芽的露水感。那露水是有温度的，顺着生命的纹路滑至手掌，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似在微笑的光，我的心就化了一片。

于我而言，春不只是春，但我也说不清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春的感觉时常会在我的梦中涌现，有时像是读到一本之前很喜欢但却绝版了的书；有时像突然想起一首美妙曲子的名字；有时像自己在睡梦中写得一首极好的诗，醒来却已遗忘，但挥之不去的是那种赐给身心的愉悦感——带着奇妙的力量，仿佛会延续很久很久。想起这种感觉，就算遇到天大的坏事，也相信自己总能面对。

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所经历的离开与放弃不计其数，悲伤与自怨自艾都让我日趋消极，更可悲的是这消极与人别无二致，并且还无力反抗。唯一的庆幸在于，我知道自己痛苦的根源，而不像别人那样选择逃避、不愿回想，无心一般虚与委蛇，在敷衍中慢耗了自己的青春。很多人问我为何思虑繁多，他们又何尝知道，当触及一角春光的时候，那种刺激全身的充满感实在令我欢快良多，我知道那是春天带给我的力量。曾经感受过痛苦的人，再次直面失去的时候总是无法承受，又是这股力量使我不断去尝试新的事物，不断地从一座城市换到另一座城市，不断调整着生活的节奏与方式，虽然到最后只留下几个破碎的、残缺的梦，但只要步履不停，生活就会继续！

我喜欢春天，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现实中的。它是一年的起点，也是万物复苏的开端，但于我而言它更像是个美梦的开始，因此我每天不是期待着它的到来，便是在期待它到来的路上。现实的春天总是欣欣向荣的，我心中的春天也是如此，它的存在总提醒着我去思考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我也的确感到迷茫，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途径能够到达它的中心，并对到达之后该做点什么充满疑虑。然而我还是喜欢春天，只因它是开始——行动征途的开始，而开始之后的生活令我振奋。

春，真是个极美丽的字眼！它意味着打破，代表着创造，而这也正是众人苦痛的归因。因为打破总是难的。在我们拔节向上的过程之中，要承受现实破灭的痛楚。当我们在城市之间奔走或逃离时，很多东西都在发生改变。很多人不愿承认，细微的变化在日积月累间足以打破原有的宁静，其中撕扯出来的裂痕又让我们更靠近春。春是前进之中的。

也正是觉察到我脚步向前，才能确定现在的痛苦是最真实的，并且还将持续下去。我讨厌明日复明日的日子，我更想去做远处那把最亮的火。生命意义的实现若是倒计时法，我会执着地选择向死而生。这样，春天是否遥远不再重要，失去和离开不再重要，心死和麻木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将心燃得更亮、更久一些。

在生命的长河中，每个人的道路千姿百态，痛苦相伴但也不减光亮。春天即便来得稍迟，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早已把心举高了。当我们是在生活而非活着的时候，支持我们努力奔走、忍着痛苦前行的力量便无需再依附他者，而只取决于我们自身。春天的力量在于打破与创造本身！你看，露水正迎着朝阳融化于掌心，我知道春天快来了，或者它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