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芳

“一声霹雳醒蛇虫，几阵潇潇染绿红。九九江南风送暖，融融翠野启春耕。”二十四节气中，最具阳刚之气、最有气势、最霸气十足的当属惊蛰无二。惊蛰的滔滔气势就像听到屠洪刚的歌声一样，一人的雄厚气魄抵得上千军万马，其他节气在“春雷惊百虫”的气势面前，都成了婉约派。

惊蛰的名字起得有出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汉景帝以前，叫启蛰，为避讳景帝刘启的名字改名惊蛰。启，开启、复出，惊，惊动、惊醒；蛰，藏也，动物冬眠、藏起来不动。这一改，改出了一种磅礴的磁场，望文生义，心里一惊，所有和“惊”相连的词连绵而来：惊异、惊雷、惊震、惊春、惊梦、惊叹、惊艳……多么宏大的场面啊，一声呐喊，就把春心唤醒，春心下面住着无数可爱的小精灵，此时，晋代诗人陶渊明的诗说得最贴切：“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时序给农民发了一本生物书，分为二十四个图文并茂的章节，书里插有许多张春耕图、夏耘图、秋收图、冬藏图，安排他们半个月学习完一章，才能把一年的日子读得通透。

春夏秋三季，翻开书本，每个章节里的故事，都是生动活泼的动图，每一幅风景画都用浓墨重彩来描绘。青山绿水，万物生辉，兔鸟育雏，草虫翻飞，山深林茂，蓬勃热烈……待到寒流袭来，“燕已成雏归，天寒百虫蛰”，书中的动物藏起来了，植物留住了根须，养精蓄锐。

干支历卯月之始，惊蛰来，春雷响，万物长。卯，冒也，万物冒地而出；一个充满喜庆和期待的日子，被惊蛰翻开，惊蛰的标志性特征是春雷乍动、万物生机盎然。惊蛰的性格像一个轩昂伟岸、耿直凌峭、桀骜霸气的侠客，对着他心爱的人张开怀抱说：“来，到我这边来！”你就得心甘情愿地毫无拒绝的理由地向他飞奔而去。

二十四节气在大地上轮流坐班，惊蛰来值日时，气势恢宏，信心满怀，他要为冬天肃杀的万物来买单。一个惊雷，一场春雨，就可以把满头白雪的大山染绿，一缕春风，就把杨柳树打扮成昆曲里的青衣，捏起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着《游园惊梦》；杏花更是不甘寂寞，伸出墙头，等待于千万人之中，遇见她要遇见的人；苏东坡见此情景，吟诵着“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白朴从墙下经过，杏花落在他的肩头，于是他安排裴少俊和李千金上演一出《墙头马上》。而惊蛰三候到桃花开时，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成为千年以来爱情最浪漫最美的样子，也让“桃花依旧笑春风”成为春天最可人的风景。

惊蛰来了，最热闹的是大自然中那些天上飞的、河里游的、地里跑的小动物们。飞鸟筑巢谈情说爱，母鸡抱窝，沉醉其中。土地温暖湿润，过冬的虫卵破壳而出，害虫益虫探头探脑都出来了，有的拍拍小翅膀，从这株草飞到那棵树上。松鼠在树洞里伸伸懒腰，跳出来找寻陈年的壳果；青蛙和蟾蜍从洞里游出来，找个隐蔽的石头缝，产下一大团透明的黏糊糊的溶液，包裹它们那些黑炭球一样的孩子；最叫人心惊的是“引蛇出洞”这个词，蛇是伊甸园古老的精灵，它们摆出老资格，咕噜着三角眼，大摇大摆地出来观山景。朱自清先生总结说：“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天地明媚，于是年轻人开始了“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恋爱经，穿越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浪漫虚拟空间里。

“惊蛰春雷响，农夫闲转忙。”最忙的是农人，春耕春种，修剪果树，“春日胜黄金，季节不等人。”至于那些民俗规矩，在农人心里，都淡化了，只为一个“忙”字，开始了一年农活的长征。但是惊蛰让农人悟出：冬眠不是生命的沉沦，日子也不会只有千里冰封。人生像大树一样，留住了根须，我就会在春天里发芽，夏天里茁壮成长，我不怕深秋枯萎，冬天寂寞，我也不怕你远走，我的思想蛰伏在枝头，等待下一个季节的轮回。

小孩吹起柳笛的时候，农人的嘴角向上弯成了月牙，像电影《惊蛰》中的关二妹一样，心飞到了向往的地方。

这一切，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一声声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