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2月17日
□姜少杰
姐姐家院里有块空地,姐姐将它种满蔬菜瓜果。墙根下背阴处有个小角落,前年,姐姐在那里撒下些苦菜种,却只盼来稀稀落落的苦菜苗。
去年北方雨水足,还未入伏,就已酣畅地下过几场透雨,一大片菜苗随之萌起,大片稚嫩的紫芽,都带着白色的根。姐姐正诧异间,紫芽长成紫叶。紫叶不断长大,叶面萌出绿色,菜芯处不断萌出新的紫叶,又渐渐变绿,长成匀整的长条状,叶边出现锯齿。紫梗的绿叶越来越多,密密匝匝,不仅铺满角落,还在整园蔬菜瓜果的间隙频频闪现。姐姐惊喜之余,认出它们正是生长在故乡河边的苦菜。
春风里,家乡松河边的堤坝上,苦菜喜悦地萌出三两片叶子,轻轻摇晃着身体。它听着风声、水声与孩子们的笑声,美美地晒着太阳。年少的姐姐一铲子将它挖起,带起松软的沙土。姐姐寻思着:它的根白白嫩嫩,不似普通的苦菜根那般粗糙苦涩,弟弟妹妹们应该吃得下它……
出嫁后,姐姐很少再见它。年过半百后,她开始思念它。前年,她赶集买了它的种子;去年,它在姐姐家院子里生根发芽。姐姐任由它们蓬勃生长,长到比年少时见到的它们更繁盛茁壮。姐姐不断分给我们品尝,又将多余的苦菜焯好,晒干后分给我们,说:“这种苦菜咱家乡特有,用它煮水喝,特别好。”
我曾从路边花圃里捡起三棵半恹的粉豆花苗,那是园丁在午时锄掉的。我将它们栽在两个花盆里,想起来时就浇点水。最终,它们并未长成花圃里花团锦簇的模样,花茎众多,叶子却寥落,还招了虫,只开了零星的花。次年春天,花盆里萌出一棵粉豆花苗,比花圃里的同伴们萌发得更早。咦,去年我明明已清除了枯萎的它们;去年的花朵分明都开在了花盆的外边;它们的种子分明很羸弱,怎么会萌发?是我曾随手将花圃里的“小地雷”扔进花盆的缘故?
花圃里的粉豆花已姹紫嫣红地盛开几个月了,花盆里的它终于零落地开出几朵羞涩的小花,散发出幽香。花开的夜晚,我的心底涌起热浪——怪不得有人叫它少女花!看,它多执着,又多努力啊!
前年深秋,我扒开泥土,准备将一截多肉植物的枝条移进花盆,意外抠出个蒜型的球根,足有四厘米高。咦,这是粉豆花的根?怪不得它能发芽。我确定它还将继续发芽、长枝、开花,就把多肉枝插在花盆的边缘。
去年春天,多肉旁边果然萌出新芽,却是棵辣椒苗。有几次它看起来已经枯萎,我倒上点洗菜水,它又很快挺立葱绿起来,不久后长出三四只红的绿的“灯笼”。“灯笼”慢慢长大,辣椒枝被它们压得直不起腰,我索性将枝干扶到栏杆上。
进入五月后,我将红辣椒摘下,把开满小白花的辣椒连根拔出,等待粉豆花的破土而出。
三叶草很快从多肉旁欢欢地长出来,我草草地拔了拔。一棵苦苣菜长出来,越长越大。茂盛的苦苣菜与多肉、三叶草占据了花盆的大部分地盘,苦苣菜甚至开出了一大朵一大朵蒲公英状的白球花,粉豆花苗始终不见踪影。但我却莫名地相信,它总会再次发芽的。
我刚参加工作时,单位里有两位老同事:李老师与王老师。李老师担任班主任,工作认真负责,十分正派和蔼。我喜欢李老师,也羡慕李老师:她有位博士毕业后直接留在英国工作的好儿子。
我也喜欢王老师,她白净面庞上的两个大酒窝总像盛着幸福的美酒一般,又像储满甜美的花蜜。她向我倾诉烦恼:儿子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对象。她委托我费费心,帮帮她儿子。当我试图帮忙时,同事姐提醒我:你别费那个劲了!前段时间我帮她儿子介绍了一个老师,人家各方面条件挺好,还看中她儿子了,她儿子却不干,就是不想找。
后来,王老师每回到单位来,都要向我们诉说忧虑:“看,人家李老师早抱上大孙子了,她儿子比俺儿还小……”
时光无言,悄悄溜走。有一天,年过古稀的李老师告诉我:儿子已回国,他留在省城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近年老伴儿几次犯病都是女儿独自照顾。
几年前,我外出办公时,意外发现了王老师与她儿子。王老师安详地坐在一个宽大的轮椅上,衣着整洁美观。她慈祥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两个深深的大酒窝依然好看,三十多年的岁月竟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一位中年男子仔细地推着轮椅,十分在意她的感受,频频询问她是否感受到颠簸。
交谈得知,王老师已年过九旬,她与丈夫晚年时很依赖儿子——他没有小家庭的羁绊,能把所有时间与精力都用在陪伴与照顾父母上。他常年与父母住在一起,为他们洗衣、做饭、拿药……
“怕老妈在家里孤单,趁着今天天儿好,推她出来晒晒太阳。她平常在家能自己走动。”他笑着对我说,慢慢推车离开。她家距此地足有三公里。
今日王老师仍健在。我羡慕她有老来福——从前看起来不太好的事最终变成了好事。在与孩子共同成长的过程中,我们的爱心要足,信心要多,要学会顺其自然,耐心等待。
世上每一个生命,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努力,终生追寻着自己生命的蓬勃。作为旁观者,我们要助力他(它)们,并且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等待适合他(它)们的时机到来,等待绿意渐起,葱茏再现,等待平凡生命的葳蕤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