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鹰

自邻居王大哥搬来居住后，每当端午节临近，我家门外就会有一束艾蒿。这是王大哥专门回老家采来放下的，他说，“门口有艾，百病不来”。

烟台人的端午里，是少不了艾草的。正如本土作家姜海先生在《端午》里所写的：“我在这个凌晨醒来/醒来的还有我们全家/我挽妻的手/妻挽女儿的手/姐姐挽妹妹的手/在城市空旷的荒野上/寻找沾着露珠的艾叶……”

如今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包裹里，端午时节要“寻找沾着露珠的艾叶”，总是要费些工夫。想我儿时，一出家门便是麦田，踏进去，分分钟即可拔些艾草在手中。回到家，不管是点着的艾草还是晒干的艾草，它们散发出的幽香，都能驱虫。村里不少人夜里睡觉时，会把艾草点着，然后安稳地睡到大天亮。那时，人们除了拔艾草，还会一大早跑到小河边，用清凉的河水洗眼睛，说是如此一来，一年中不害眼病。

在百姓的眼里，艾草是一味药。而且，除了插艾草外，端午的许多民俗，都源于百姓对祛疫防病的美好期待。明·王象春的《端阳》诗曰：“长丝艾虎饮流蒲，夹岸榴花悦彼姝。一自田文专国后，家家此日望悬弧。”此诗所说的系五彩丝、佩艾虎（用艾蒿做成的虎形饰物）、饮菖蒲酒、戴石榴花等，都是传统端午的习俗。其中的“饮流蒲”即饮菖蒲酒。

菖蒲与艾蒿一样，为药用植物，人们用其泡酒来驱瘟防病。还有人把菖蒲酒抹在孩子的面颊、耳鼻、手心、足心等处，以防毒物侵害；也有人口含菖蒲酒喷洒在床帐间、墙壁上及隐蔽处，边喷边念叨：“雄黄烧酒（加入雄黄的菖蒲酒）喷上来，蛇虫百脚（蜈蚣）快跑开。”

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年），陆游隐居在家乡绍兴。端午日，他忙着储药、配药方，一首《乙卯重五诗》就记述了他当时忙碌的情形：“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日斜吾事毕，一笑向杯盘。”

清代画家徐扬绘有《端阳故事图》，其中《采药草》的画面背景是初夏的崇山峻岭，树木苍翠，一位老者头戴斗笠，挑着一个装满了草药的竹篮，身旁两个童子正在采摘草药。这幅画的左下角款识为“采药草”，题有“五日午时蓄採众药治病，最效验”字样。而宋·吴自牧的《梦粱录》亦载：“五日采百草，修制药品，为辟瘟疾等用，藏之，良验。”

为什么端午节所采药效最强？古人认为，端午阳气旺盛，正气汇聚，万物至此皆盛，阴邪之气远避。此时，一些中草药的茎叶成熟，药性强，恰好入药。所以，民谚有曰：“端午节前都是草，到了端午便成药。”

端午采来的草药，还被古人用来煲水沐浴。如，年轻女子在端午的头一天采集月季花，再到田间河边采摘艾蒿心、桃树心、柳条皮、蜡条皮等，然后一起放入大木盆中，用清水浸泡，再在庭院中晾晒。次日早起，清水变成浅蓝色，清香四溢。此时将水中的草梗捞出，全家人从大木盆中舀水洗脸、擦洗胳膊，不仅能养颜美容，而且皮肤不起疙瘩。有的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采集一百余种树头上的嫩枝叶，回家后捆好，在阴凉处晾干，再放在清水里煮开，做成一大锅药水，给新生婴儿洗澡，可防病免灾。

我们都知道端午吃粽子与屈原有关。事实上，采药沐浴，也源于屈原，因为屈原生前喜欢“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九歌》）。是故，端午又被称为“浴兰节”。西汉的《大戴礼记》说：“（五月）蓄兰，为沐浴也。”

“竞渡深悲千载冤，忠魂一去讵能还。国亡身殒今何有，只留离骚在世间。”（宋·张耒《和端午》）人们为什么千百年来一直纪念屈原？因为“他将‘内美’与‘修能’，绣成自己独特的生命标志。这个以香草为肺腑的男人，在郢都的残照里碎成玉屑，却在《天问》的褶皱中长成修竹。当江鱼试着吞咬他投下的诗笺，那些瑰丽的意象，便化作了华夏文明最初的星辰”（陆春祥《汨罗忠魂》）。

“端午”的“端”，义为“开端”或“初始”。就是这个“端”字，在汉语里有人品正直之意。“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李白《江上吟》），如此说来，端午又是一个教人向上向善的励志之节。

端午来临，愿人人都“过安康节，走正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