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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里,你藏到了哪里 烟台日报 2023年08月04日

□姜鸿

好久没这样下雨了,似乎憋在心中很久的郁闷之情,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天漏了。

地上的雨水流成了小河,又汇成了大河,像滂沱的泪水汹涌着哀伤之情。楼下的合欢花盛开了整整一个七月,在这八月初至的时候,将要开尽了,它斜对面的国槐却鼓满了白色的花苞。光阴的盛开与凋落在交替嬗递,人间的悲欢聚散也在悄悄进行。

我在暑假中,午休却总睡不沉,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小睡醒来,发现天阴阴的。看手机,看到了一段视频,年轻的妈妈带着两三岁的儿子回老家看望姥姥。八十多岁的姥姥住在一座老旧的院子里,院子里有鸡,有狗。小孩子打鸡撵狗,搞得院子里鸡飞狗跳。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夏天的骤雨即将落下,年轻的母亲赶紧抱起孩子和姥姥告别了。阴沉的天色,白发的穿着花衣衫的老人,这场景似曾相识,我心里忽然一紧:母亲,要下雨了,你去了哪里?

母亲曾经在雨天里走失。那是一场夏天的急雨,雨点儿开始滴落的时候,我撑着伞出门寻找母亲。母亲在夏天的时候喜欢到东山墙下乘凉。那里常常有一群老太太,她们摇着芭蕉扇说东道西,悠然地安度她们的晚年时光。我常常在她们的注视中走向我的母亲。她们会笑着对母亲说:“你闺女来了。”母亲看到我,就会笑着站起身,拎起她的小马扎,满脸喜悦与自豪地跟我一起回家。这充满温情的一幕,反复在我们家门前上演,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我,有什么值得母亲自豪的,可母亲每每在我到来的时候,就会在邻居们面前流露出自豪之情。我想,那也许只是一个母亲的自豪,那仅仅是因为她的孩子而产生的一种亲情,和外表的光鲜无关,更和名利无关。

我走到东山墙下的时候,雨点儿“噼里啪啦”地急落下来。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自然也没有母亲的身影。我着急了,在胡同里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我又跑回家,希望母亲已经安然归来。可是,依然不见母亲的身影。询问正在做晚饭的保姆,她也不知母亲的去向。

我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跑出家门,大声喊:“妈——”回应我的只有那“哗哗”的雨声。我的年逾八旬的腿脚不灵便的妈妈在大雨中走失了,她插上翅膀飞走了。

妈妈已经从我的生命中走失了六年多了。尽管她在那场雨停止之后,安然归来。当雨点儿急急地落下来的时候,好心的邻居就近把她领回了家里,让她暂时避一避。

归来的妈妈还是走失了,她在时光的洪流里走失了。尽管我明白我们终将失散于光阴,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到处寻找我的妈妈,我在时空里寻找她,我在一些生活细节里寻找她。我在某个刹那一瞬的呆怔中会忽然听到妈妈的声音,忽然看到妈妈的面容,我明白妈妈的气息已经散布在我的生活里,她的生命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我在接续着她的足迹行走在大地上。

我把自己潜入光阴的大流,默默地泅渡。有谁不是裹挟着自己的悲喜在光阴流里涵泳、自渡呢?鱼的眼泪,水知道。

这个夏天,多雨。雨水,从春天的时候就缠绵悱恻地恋着大地了。夏天的雨,下得有点儿粗暴,有点儿蛮横。大地上处处都可以是河道,有些家园和亲人顺着雨水混成的河道漂走了。

大雨里,你藏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