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燥,酒满村 谢金晶

2024年04月23日

河北坝上的春天,非要等到3月底4月初,才敢嚅嚅地说一句:春风不燥。

岁分四季,在这里并不鲜明。冬夏冗长,春秋时短方为常态。冬,自己不愿走,拖拖沓沓,直至田地解冻泥泞,混了洁白的雪,有洁癖的它,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静待来年归;夏,人们不想它走,天高云淡,晚间盖被,端的是无比爽快;直到秋风卷起,人们再也拉不住它,才心心念念地换上厚衣,放它离去。

严酷的环境造就了坚韧的人,塞外的寒风吹起了人们胸间的火热。这里的人,酷爱喝酒,不是酒量的比拼,而是发自肺腑的需要。

冬天,整个村庄的酒香是憋在屋子里的。猫冬的人们,即使家境再困难,也要备好酒水,每日除了必需出门照料生灵外,好似筑在了火炕上,睡觉、发呆、盘算、喝酒,生养力气。

春光挂树梢的时节,江南早已蒙入烟雨,油菜花披了黄灿。坝上的人从门口探出头,鼻子冻得通红,也嗅不到潮润。过了清明十几天,春已到迟暮,天忽然暖起来,风忽然小起来。

年收一季的庄稼,蓄势待发。养了半年的村民,扛着锄,嬉笑着走入黄土,开启了灰头土脸的一年。

生活似乎变了,又仿佛没变。压抑了一冬的酒香,从屋子里窜出,久恋不去,氤氲在村子上空。遮了云,挡了雨,化作露水,给人、给地,攒点劲儿。

农忙时候,酒必不可少。有时辛劳一天,回到家,搓搓裤脚的泥,掸掸肩头的土,炕上一歪,动也不想动。吃饭成了任务,硬菜也调不起胃口。百般无奈时,眼角瞥见酒,馋虫涌上来,倒它一杯。夹口冬日剩下的咸菜,借着味道,灌上一口。身上顿时通泰,汗毛根根立起,血液如溪水般畅通。抛在田间地头的力气,回来了。

每到这时,就有老人感慨: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咱年轻时,馋酒馋的呀,就是不舍得买上一口,实在忍不住了,找出过年的酒壶,少灌水涮一涮,刮一刮壁子上的酒味儿,就这,也是美到不行。

村里人喝酒,有收有放。吆五喝六喊人一起喝的,要么,是酒鬼;要么,是性情活跃之人。前者自寻坎坷,后者后来进城混的都不错。那些闷在家里自个儿喝的,要么,是小气,生怕别人占了一点便宜;要么,是孤僻,不愿走向人群处。小气的人去哪也处不开,孤僻的人到哪都受气。

也有真正好酒之人,酒灌在壶里,随身带着,裤兜里装把瓜子花生,喝酒没点儿,想起来就喝一口。有时瓜子花生没了,又恰在地头,使劲儿闻闻暖和的春风,亦能下酒。

寒来暑往,村庄零落。村里的人走出村子,去到城里,过上了那分不出四季的生活。酒香自然飘散,无处可去。只剩下我们,回忆着往昔种种,把面前这口闷酒,一饮而下,辛辣夹杂苦楚,点滴尽在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