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院墙外有个柴禾垛，父亲埯了两棵眉豆，眉豆就自作主张，士兵打冲锋一般占领了柴禾垛，闹洋洋开花结荚，宣示胜利。父亲说：“瞧见了吧？眉豆一爬，不仅能吃豆角，还防风防雨又防尘……”我说：“还防盗呢。”父亲说：“防什么盗，现在谁还稀得偷柴禾？”

眉豆下的柴禾垛越积越大，那是父亲每年修剪果枝，慢慢积存起来的，总也不见少。父亲说：“你们不在家，我都是烧液化气做点饭，简单一凑合就行了，柴禾哪能烧得动呢？”我们说：“那就使劲烧！”父亲说：“烧柴禾又得搬又得收拾，多麻烦！”父亲总是有理由。

我们回家就喜欢烧柴禾，热烈的火苗呼呼呐喊着冲进炕洞里，整铺大炕烧得暖乎乎的，屋里的潮湿味儿都没了，四处充满着热火气儿。父亲在大炕上惬意地歪着，说：“还是热炕头好啊，浑身的关节都通开啦！”我们就说：“烧柴禾多简单，免得堆在墙外占地方。”

但父亲嘴里应承着，等我们走了以后，柴禾他照旧还是不烧，每次回家我们摸摸炕，总是冰凉冰凉的。因此我们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就去取柴禾烧大炕！父亲总是辩解说：“其实我昨儿个还烧来。”我说：“快拉倒吧，柴禾垛我上次走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

父亲的柴禾垛用长木杆担着，离地半尺悬着，因此柴禾不会受潮腐烂。但鸡狗鹅鸭还有一些小动物爱钻到底下玩耍，有一回我取柴禾，看到一个黄鼠狼钻出来，怪模怪样地瞅我一眼，又不慌不忙溜达着跑了。回屋说与父亲，父亲说：“这有什么稀奇，还有刺猬呢！”

我跟父亲说把柴禾垛处理掉吧，免得再招来一些旁的东西怪吓人的。父亲不同意，觉得住家过日子，倘若墙外没有个柴禾垛，就感觉没有依傍似的。农村里的庄户人，柴禾垛堆得越高、越大，就会觉得越安稳，并且还都喜爱在柴禾垛边埯上爬蔓植物种子，绿灿灿的开花坐果充满着喜洋洋的精气儿……父亲一五一十地说，我零七碎八地听，听得直叹气。

有天晚上，父亲打来电话，说收拾柴禾垛的时候，手背突然一阵刺疼，怀疑会不会是被长虫咬了。我大吃一惊，忙开车赶回老家，父亲连比带划地要说给我听，我说：“你留着劲儿去医院跟医生说吧！”随即拉着他就往医院冲，在路上，我数落他到底留柴禾垛干什么！

到了医院，医生认真检查了一番，诊断不是蛇咬伤。父亲依旧不放心，说：“既然不是被长虫咬了，会不会是被蜈蚣咬了呢？”医生耐心地说：“大叔，你是不是认为来了趟医院，不扔点钱，就觉得不舒服是吧？”我们在旁边笑。父亲说：“张老二就被长虫咬了！”

张老二是我家老邻居，像许多庄户人一样，在路上只要看见根柴禾，总是顺手捡起来拿回家放柴堆上，有次他在路上又看见根木棍，就弯腰去捡，没承想却是一条有毒的土厥蛇，一张嘴就在张老二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多亏父亲开着三轮车及时送到医院才化险为夷。

回头父亲就感到了后怕，总疑心柴禾垛里也藏着长虫。我们笑着安慰他：“不要杯弓蛇影啦，柴禾垛被你理顺得那么整齐，而且里面又住着黄鼠狼和刺猬啥的，它们都是蛇类的天敌，别怕，没事！”但父亲依旧担心，回去后他就把眉豆薅了，柴禾垛卖掉了。

堆积多年的柴禾垛没了，看着墙边宽敞溜净的样子，真是舒心。我们想在这个空出来的地方种植点花草苗木，那该是多好的景观呀！于是我们回头去寻找花草苗木准备回去栽种，憧憬着花园式的农村小院，当我们再次回家，看到院墙外，被父亲垛了一个大草垛！

——没看错，苞米秸、豆秸、花生蔓、地瓜蔓等堆积起来的大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