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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角|立在芦苇上的童年

2025-11-25 11:23:52

来源:水母网  



简爱

手机上刷到同学朋友圈里的芦苇照片,目光一下子停住了。镜头里的芦苇青苍间缀着素白,风一吹便轻轻摇曳,那细碎的摆动里,裹着一层毛茸茸的暖。恍惚间就牵出了雁北岭的影子——那个住着我童年的地方,那里有一大干渠的芦苇。

雁北岭的名字,是刻在我童年扉页上的。岭坡前的大干渠,是贯通整座城与周边乡镇的命脉,它从远方的水库蜿蜒而来,绕着山梁铺开,像一条银色的带子,串起了干渠边一望无际的芦苇,也滋养着沿岸万亩农田。这渠,这苇,这田,构成了雁北岭质朴而厚重的底色。

大干渠的水是活的,渠岸由夯土筑成,渠面约莫两三丈宽,每隔一个村的距离就有一道小闸门。春日里,渠水漫过岸边长满的青苔,滋养着芦苇刚冒出头的新芽——那苇芽嫩黄中透着浅绿。那时的我,经常会撸一把苇芽放进嘴里咂吧咂吧,滑溜溜、凉丝丝的还带着点儿酸甜。不过十来天光景,苇芽就褪去嫩黄换上了翠绿的衣裳,一节节拔高,亭亭玉立。我总爱蹲在渠边,细数芦苇抽节的速度,看阳光透过苇叶缝隙,在清可见底的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随波逐流。偶尔还会捡块小石子打水漂,溅起层层涟漪,惊得水里的蝌蚪、鱼儿四处逃窜,心里满是欢喜。农忙时,管事的便会打开闸门放水,清水顺着支渠潺潺流入田间,唤醒干渴的秧苗;孩子们则在芦苇丛边追跑打闹,捉蝌蚪、与小鱼嬉戏、捡好看的石子,日子在水声与笑声里过得简单又踏实。

到了盛夏,大干渠便是最清凉的去处。渠水愈发充盈,清洌中带着草木的清香,掬一捧扑在脸上,立马热意全无。两岸的芦苇已长成了密不透风的青纱帐,秆粗叶宽、翠绿发亮,层层叠叠遮严渠岸。走进苇丛便隔绝了外头的烈阳,风带着水汽穿过叶隙,吹得人浑身舒爽。我常和小伙伴儿在芦苇丛里躲猫猫,踩着落叶与软泥,咯咯笑着、闹着。累了就躺在苇丛深处,看苇叶交错漏下的点点阳光,听渠水潺潺如乐曲。

在这渠水与苇丛间,最入心的,还有那只入夏时停在苇秆上的翠鸟。那翠鸟的模样,实在有意思,身子小小的,不过拳头大,羽毛却美得扎眼,我至今也描绘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蓝、怎样的绿——倒像是把雁北岭清晨的天光、大干渠的清润都揉进了羽片里。阳光照在上面,会泛出细碎的天青色光晕,一会儿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一会儿又像深潭里的静水,变幻莫测。

那时候,我总光着小脚丫踩在渠边的软泥上,芦苇叶划过小腿,带着丝丝凉凉的痛痒,也不管不顾。翠鸟停在哪丛苇子上,我就顺着渠岸追,不知不觉竟能跑出十里地。它也不怯,总在我快要靠近时,扑棱棱掠过水面,长喙在水中一点,溅起几点碎银似的水花,又落在前方苇秆上,歪着脑袋瞧我,像是故意逗趣。我便停下来,踮着脚瞧它,看它抖落羽毛上的水珠,再次盯着水面,一旦发现猎物,便像箭似地射出去,瞬间叼起小鱼,又落回苇秆上,得意地吞下去,那模样,神气极了!风里飘着芦苇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润与渠水的甘洌,还有雁北岭上松针的气息,阳光暖暖地洒在背上,爷爷吆喝吃饭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绵长又温柔。

回到看林房,最动听的声响便来了——爷爷那只掉了漆的宝贝话匣子,一开机就传出清亮的“小喇叭开始广播了”,瞬间填满跑累的时光。单田芳的《岳飞传》、刘兰芳的《隋唐演义》、袁阔成的《七侠五义》……一段段评书听得我热血沸腾又满心牵挂,到紧要处的一声醒木轻敲,再配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勾得人心里痒痒的。我常搬个小板凳挨着爷爷坐在灶膛边,吃着刚摘的野果,耳朵却钉在话匣子里。林房外是芦苇荡的轻响与松涛的簌簌声,屋里是评书里的侠义豪情。爷爷总不忘添把松枝,火星子噼啪跳动,映红了他的脸膛。爷孙俩听得都很认真,爷爷还时不时往我手里塞一把嗑好的葫芦籽,香香甜甜的味道混着灶火的暖意,心里格外踏实。评书结束了,我便缠着爷爷讲他年轻时闯关东的故事,听他说关外的风土人情,闯荡的艰辛。尽管那时听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却总愿意乖乖挨着他静坐,听他把过往娓娓道来——于我是满心的依赖与安稳,于爷爷,却是难得能敞开心扉,那些藏在岁月里的酸甜苦辣,终于有了温柔的落点。

秋日的雁北岭,藏着丰收的期许与独有的野趣。水库早已关了闸,大干渠的水渐渐退去,露出渠底光滑的卵石与湿润的泥床,渠沟里还留着几汪浅浅的水洼,映着天空的蓝与苇穗的白。两岸的芦苇褪去翠绿,苇叶染上浅黄再渐成褐色,苇穗从青绿变成蓬松雪白的一团,风一吹便掀起白色波浪,簌簌声响与田埂上庄稼成熟的沙沙声交织成丰收的歌。庄稼地里玉米黄、高粱红,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腰,大人们忙着收秋,歇脚时总念着大干渠那汪活水的好。而我最开心的,是在苇丛里寻野鹌鹑蛋,它们往往藏在枯黄的苇叶下,像是着了一层保护色,不仔细瞧是极难发现的。只要找到了,我便会做上标记,喊来爷爷用芦苇秆扎起简易的围子,只留一道窄缝做“入口”。等傍晚野鹌鹑归巢入瓮,爷爷就陪着我,小心翼翼地连鸟带蛋一起捧回家,那份惊喜与雀跃,是秋日里最鲜活的滋味。我也盼着大雁南飞,成群的大雁掠过苇丛与干渠上空,与苇穗的白、天空的蓝、庄稼地的金黄相映,成了童年里壮阔而温柔的记忆。

冬天的雁北岭格外冷,雪下得又大又密,一夜之间就能把山岭、渠岸、芦苇都裹进白茫茫的雪地里。每当这时,天还没亮,爷爷就会扛起扫帚,踩着厚厚的积雪,为我扫出一条通往学校的路。那路从看林房出发,顺着渠岸,穿过芦苇荡,一直绵延到村头的位置,足足有二里地。我趴在窗台上,看着爷爷弓着背,一步步向前挪动,扫帚划过雪地,发出“沙沙”的声响,积雪被堆在路的两旁,渐渐堆成了两道雪蟒。我踩着爷爷扫出的路,一步步走向学校,身后是爷爷的目光,身前是白茫茫的雪地、干涸的大干渠与远处覆雪的芦苇丛,心里既踏实又温暖。

屈指算来,离开雁北岭已三十余载,可那片土地的气息从未在记忆里淡去。尽管儿时饱尝缺爹没妈的苦,但我从未觉得孤单——雁北岭的风、大干渠的流水、两岸的芦苇、那只总逗着我跑的翠鸟,还有下雪天为我扫出二里上学路的爷爷的背影,早已把岁月填满。

梦里总回到那个小小的看林房:大干渠流水潺潺,芦苇青苍摇曳,翠鸟依旧立在苇秆上歪着脑袋逗趣——后来在课本里学《翠鸟》,老师念着“它长得可真漂亮:头上的羽毛像橄榄色的头巾,绣满了翠绿色的花纹”,我却总想起它那揉进了天光与渠水的羽色,文字哪里能描尽它的灵动?爷爷坐在灶膛边,手里剥着葫芦籽,掉了漆的话匣子里,“小喇叭开始广播了”的清亮声响,暖得让人不愿醒来。

而今隔着方寸屏幕望见这芦苇,那些藏在风里的旧味道,倏忽间就漫上心头。原来最美的童年从不是圆满无缺,而是那一丛苇、一只鸟、一段光着脚丫追逐的时光。

编辑:张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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