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滔

长岛有很多谚语都与渔业生产有关，“钓鱼摸虾，饿死全家”讲的是不务正业的危害性，“千日活海一时兴”告诫人们要牢牢抓住渔汛旺发季节的最佳机遇，而“唱戏靠嗓，打渔靠网”说的则是要潜移默化传承撒网捕鱼的精要……海岛人家口口相传的每一条谚语，都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一网打尽

鱼在海里游，人在船上追，能不能每天一网两船鱼满舱，可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计。老电影《青松岭》里的台词一语道破问题关键：“这一要手艺巧，二要家私妙……”打渔既要拥有抓渔汛、赶潮汐的看家本领，还要手握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尤其是直接与鱼虾“面对面”交锋的渔网，作为渔民最称手的“兵器”，每年都要不断研发更新换代，“唱戏靠嗓，打渔靠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渔网对付什么鱼都很有讲究，得心应手的网具才是渔民的最佳拍档。

我们人类的祖先，从茹毛饮血到钻木取火，从简单的采集和狩猎到学会种植与养殖，从最早用木棍打鱼、用石头砸鱼，到后来发明结网捕鱼、借水行舟，走向更远的海洋。在年复一年为了生存的奋争中，我们的祖先从临河而居到一步步走向大海，开启了航海和渔猎的新时代。

千百年来，长岛人的先辈一年到头风里来，浪里去，春捕黄海北，秋战渤海湾，拉刀鱼、网对虾、拖鲅鱼、打黄花，从家门口的北纬“三八线”打到莱州湾、黄河口岸，从贯通南北的渤海海峡打到鲅鱼圈、鸭绿江边。战狂浪渔船越造越大，捕鱼虾渔网越用越巧，创造了围网、拖网、流网、毛网、绷网、顺流网等五花八门的作业形式。

渔民在远洋要打更多的鱼，网更大的鱼，使用的渔网都是根据鲅鱼、鲈鱼、刀鱼的身材量体裁衣。打大鱼，渔网的网线要粗，渔网的扣眼要大，渔网的网“肚”要宽，也就是说，打什么鱼用什么网，打多大的鱼用多大的网，打多重的鱼用多粗的鱼线，打什么品种的鱼，就把渔网设置在相应深度的水层，这在每个船老大的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账”。

对付不同的鱼虾自有不同的渔网。根据鱼虾的生活水层，各种各样的底拖网、水面网、中层网闪亮登场。辽阔的远洋渔场，拖网、围网这样的“重武器”才有用武之地。近海多有岛屿与暗礁，施展流网、毛网这样的“轻骑兵”最适合。正是这一艘艘拥有“重武器”和“轻骑兵”的渔船，组成了庞大的海洋捕捞“主力部队”。在近海，顺流网算是较大体量的网具，至于那些绷网、针良网以及抖音上常见的海陆两用的小拎网，能算上捕捞大军中的“散兵游勇”就不错了。而那些蹲在礁石上挥动鱼竿的钓鱼人都属于“编外人员”，用“自娱自乐”“弄个仨瓜俩枣解解馋”来形容最为贴切。“钓鱼摸虾，饿死全家”说的就是在没有社会保障的早年间，要是一家老少等着他们钓鱼卖钱买米下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知有多少天都要喝西北风。也就是说，只有能驾驶配置了相当规模渔网的渔船，才算是真正的打渔船和闯海人。

俗话说“蛇走蛇道，狗走狗道”，不同的鱼虾也有各自的洄游规律，各式各样的渔网就是渔民根据鱼虾的生活习性而设计的。既有漂浮在水上的顺流网，也有挂置在水中的坛子网，还有在海底行走的底拖网。固定的网就像打阵地战，张开网口等待鱼虾自投罗网；行走的网就像打运动战，在高速行进中追赶鱼群一网打尽，不同形式的渔网发挥不同的作用，在茫茫大海上组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在非禁渔期的生产季节，固定的网只要“守株待兔”就有收获，行走的网只有奋力追赶鱼群才能惊喜连连。

一网两船

在布帆木桨的遥远年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乎成为渔民的家常便饭。由于生产资料紧缺，一般情况下一条渔船都是一张渔网，拥有两三张渔网的都属于凤毛麟角的“土豪”了。直到在民用化工产品还没有被广泛应用的半个世纪以前，渔民们出海打渔所用渔网的网线，都是几百年不变的棉花线，为了防止腐烂，增加坚固程度，会用桐油进行漆刷保护。渔网是渔民出海打渔的第一保护对象，每次使用都是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扯破渔网，不仅到手的鱼虾跑得精光，而且还要尽快靠岸修补渔网，加上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对渔网进行维护保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家常便饭，既耽误时间，又影响捕捞生产。我们平时所说的“加油”典故来自为刻苦读书的学子添加灯油，而在长岛却有给网线加油来加固网线并增加使用寿命的说道。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渔网“鸟枪换炮”，由棉线材质换成尼龙丝，渔民再也不用因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耽误生产。加上船上增添了冰鲜冷藏设施，渔获品质有保障，每个航次出海的时间也延长了好几天。随着航行的距离增加，作业范围也逐步扩大，特别是在升级到大马力钢壳渔轮和装备尼龙渔网以后，渔民手握两把“利剑”，左右开弓，从家门口的周边渔场，一步一步走向更广阔的远洋。

蔚蓝的大海，深幽不见底，海底的暗礁和沉船是渔网最大的天敌，减少对渔网的损坏，这是考量船老大技术与智慧并存的高难问题。

优秀的船老大对熟悉海域的沉船暗礁了然于胸，人称“活地图”。他们以前后左右的陆地、山脉、岛屿、礁石作为固定的参照物，根据渔船行进的时间、距离对比参照物的角度，在三维空间中计算出沉船暗礁的准确位置，有效规避对渔网的损坏，保证每天的正常生产。

天气的冷暖变化，海里的水温升降，会使鱼虾改变洄游路线和行进水层。尽管打渔是一场看不见的战斗，但对经验丰富的船老大来说，针对鱼虾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要拿出完美的应对方案。高水平的船长，每一网都有高收获，对于同行的虚心求教，慷慨的长岛船老大都会倾囊相授，让更多的渔民掌握先进的生产技术。

不同的年份，海洋渔业资源常常会出现变化，长岛的渔民顺势改革和创新网具，比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鲈鱼网、青鱼网，八九十年代的魁蚶网、三层流刺网，都是推广极广、使用频率最频、经济效益最好的渔网。

勤奋好学的船老大，在正月十五庙岛庙会和“大战渤海湾”的千载难逢时机，向闯海高手虚心求教，在日常生产中日积月累，与各省渔民互通有无，取长补短，共同分享先进的渔业生产技术，在不同季节、不同渔汛创新捕捞方法，探索作业方式，改革渔网工具，努力挖掘生产潜力创高产，夺取“一网两船”大丰收。

一“网”情深

渔网对于捕捞作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每天生产中，渔网受到的“伤害”也是最频。沉船剐破渔网、风浪卷走渔网等现象时有发生，哪条渔船要是损坏了渔网，就像现在玩电脑停了电，刷手机断了网，空有一身本事却难以施展英雄抱负。渔网好像手中杀敌的钢枪，闯海人能不能捞上大网头，夺高产，那真是成也渔网，败也渔网，没有渔网，再好的渔汛也“玩不转”满海的鱼虾。对渔民来说，渔网就是“命根子”。

1985年5月9日深夜，砣矶镇磨石嘴村“鲁长渔3803”号船长孙华年和船员们正在烟台东面海区下网，一艘从附近开过的大货轮带起的巨大旋流把他们刚刚下到海里的价值七千多元的渔网卷得无影无踪。正当孙华年他们四个人两手空空“抓了瞎”的时候，同村在这里避风的20多名渔民在12马力船长范先献的提议下，大家你捐一块网，我捐两块网，很快就凑了300多杆子渔网。远在砣矶岛磨石嘴码头避风的60马力船长王清海通过对讲机听说孙华年他们丢了网，和船员们商量说：“他们受了灾，咱们大伙都伸伸手，众人拾柴火焰高，关键时刻拉一把，这个难关就过来了。”当孙华年他们从烟台港赶回砣矶岛磨石嘴村时，在家避风的渔民已经给他们凑了800多杆子渔网。村里的妇女和退休老渔民自发来到码头，帮助把一块块渔网缝补起来。大风一过，重新得到1100多杆子渔网的孙华年他们便开船出海了，一网捕获鲅鱼半吨多，大家都乐得合不拢嘴。天蒙蒙亮，满载而归的孙华年他们的船刚刚靠上磨石嘴码头，就有人兴奋地告诉他们，渔网找到了。原来，这价值7000多元的渔网被本村100马力“鲁长渔3083”号在威海附近的海域捞上来了。当时，船长范永博看到这1000多杆子渔网，立刻通过电报向长岛县渔业生产指挥部作了汇报并查找失主。当他们把修补好的渔网如数交还给“鲁长渔3803”号时，感动得孙华年他们四个人不知说什么好。

1985年秋天“大战渤海湾”季节，大钦岛北村有个大机帆船出海拉网的时候“上了岔子”（特指渔网被礁石或沉船剐破），两盘网豁了一盘网。眼瞅着生产就要停摆了，没有办法，船长顾本乐只好和大家把船开回家买新网。新买的渔网是一片一片的，需要用网线封起来，渔民要是都留下来封网，就要耽误一潮的生产，要是留几个渔民在岸上封网，船上渔民又不凑手，影响海上生产。正当船长顾本乐左右为难的时候，当时的大钦岛乡乡长朱大良听说了这个事情，放下手里的工作，立刻赶到船上，对船长说：“现在大战渤海湾，一网值千金。你们渔船该出海出海，别耽误生产，我帮助你们封整渔网。”就这样，顾本乐他们只留一个渔民在码头上，就赶紧开船出海拉对虾。一会儿工夫，乡长朱大良喊来几个机关干部和留下的这个渔民一起封网。有8年出海经验的朱大良精通各种渔网，挥梭拉线，动作十分娴熟。当他们把一块块渔网封到一起后，接着又整理网脚和网浮，从中午一直忙到天黑，终于把新渔网全部封整好。第二天，顾本乐他们的渔船回来装上朱乡长帮助封好的崭新的渔网又出海了，这一潮，捕捞对虾五吨多，收入十多万元。在生产大忙季节，乡干部想老百姓所想，急老百姓所急，全心全意帮助渔民搞好后勤服务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被老百姓记在心里。

进入改革开放年代，长岛“185马力”以上大钢壳渔轮每年以几十艘的数量倍增，崭新的大钢壳渔船和先进的捕捞渔网，使得长岛远洋渔业生产如虎添翼，先后从渤海跨越到黄海、东海、南海。从1990年至1992年，长岛县最多时有100多条渔船、1000多名干部渔民在风云多变的南中国海扬帆作业，撒网捕鱼，并从这里走出国门，先后打进西太平洋、西北非等国际渔场，勇敢地成为北方群众渔业第一批吃“洋螃蟹”的闯海人。续航能力强的大马力渔船，跨越四海，先进的网具助力渔民夺高产，为稳步发展传统的捕捞渔业，立下了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