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调话方言

2025年05月18日

李启胜

在一个几千人的煤矿里,由于矿工来自不同的地方,说话自然而然夹杂着不同的方言。一个威海籍贯的矿工和一个潍坊籍贯的矿工在路上相遇,潍坊籍矿工说:“二锅(哥),下班哈酒去!”他的说话语气是咯嘣脆,半点不拖泥带水。潍坊方言,只要是称呼哥,都必须加上“二”字,大概因为潍坊人骨子里都崇拜打虎英雄好汉武松,而武松在家里排行老二。威海籍那伙计慢腾腾地说:“我芒芒(看看),夜儿哈多了,后脑硕子(后脑壳子)疼。”那语调好像带着弯勾,似民间艺人唱小曲般的好听。

我们这个掘进区队喷浆班一共有七名矿工,有五位矿工是来自省内潍坊、诸城、邹县、枣庄、龙口,还有两名是来自江苏徐州和安徽萧县。

刚开始,七个人说话,都听不太懂,相互之间有些摸不着门道,大眼瞪小眼,只好连说带手势比划。

班长老田是诸城人,一说话就是一口标准的来自恐龙故乡诸城的土话,我觉得他的方言恐怕要比那些恐龙化石都古老。父亲不叫父亲,叫“大大”,婶子不叫婶子,喊“娘娘”,粥他不叫粥,说来碗“念珠(音)”。尤其开班前会时,往往他安排的活是面面俱到,又仔细又认真,但手下兵一个个听得是云山雾罩,似懂非懂。

田班长是一名退伍军人,在部队就是一名作风正派的坑道兵,后来复员退伍,进了煤矿,是从坊子煤矿调来的富有生产经验的老矿工。对于打巷道这套活,他干得是轻车熟路,手拿把掐,业务透熟,没有他干不了的活计。就是方言土话过于厚重,让人难懂,有时还说些稀奇古怪的词。

有一次,他在班前会安排矿工小丁去拿几个“蛤蟆头”。小丁是刚分来不久的技校生,还没等小丁听明白,田班长就被区长火急火燎地叫着去调度室参加紧急会了。

小丁问了一圈班里工友“蛤蟆头”是什么,众人也都说不知道,还说班长的话最难懂,你还是去问问他本人吧。直到他去了材料库,问材料员哪里有“蛤蟆头”,材料员笑着跟他说:“你算是找对人了,不用问我就知道,这‘蛤蟆头’叫法,准是从老田那个怪物嘴里秃噜出来的,他的土话也就我懂。”边说,边从货架上摸起一个连接环,用手指着连接环说:“就这个小东西,你看它像不像蛤蟆似的!”

材料员这么一讲解,小丁看看连接环张着大口,还真有蛤蟆的模样,觉得叫“蛤蟆头”怪形象的。

还有一次,矿宣传科到我们这个年年被评为矿务局“先进”的快速掘班采访,并让班里每名成员说说经验和做法。很快,这期录音专访就在矿广播站早中晚三个时间段进行播放。

事后区里开会,支部书记老刘说:“你们综掘班,哪里都好,活也干得漂亮,队员个个都是精英。唯一缺点是,以后应该多练练普通话。你听听矿广播站大喇叭播放你们的录音,都听不懂,一个个呜哩哇啦,跟说鸟语似的。听得我都替你们脸红!”

打这起,其他班组兄弟见了我们就打趣喊“鸟语班人来了”。时间一长,“鸟语班”也成了我们这个班的代号。

我们这个“鸟语班”,年年被评为局、矿两级“先进”。班长老田获得过山东省“富民兴鲁劳动奖章”。我们这个班还保持两项“第一”,矿上的第一台综掘机就是我们班操作完成;第二项最光荣,咱们中国海下第一个采煤矿山,第一条通向海下的巷道,就是我们综掘班贯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