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梢崖

2025年04月29日

林红宾

长春湖位于栖霞市区北侧。湖东有一条长长的山岭,弯弯曲曲,像条乌梢蛇,当地人称乌梢岭。“蛇头”紧贴湖边,巉岩相叠,陡峭险峻,人们就管它叫乌梢崖。

乌梢崖有一则传奇,在民间广为流传。

相传很久以前,栖霞观里有个史先生在北京做买卖,尽管进项不多,生意却一直维持着。史先生所住的胡同,人称“精灵胡同”。据知情人讲,这个“精灵胡同”出了许多做生意的人,山南海北都有。这些人绝顶聪明,讲求信誉,很有人缘。就说与史先生相邻的范家兄弟吧,他们开药铺,老大坐堂,老二撮药,童叟无欺,救死扶伤,甚是殷勤,人气很旺。

史先生每天起得很早,见范家药铺雇人挑了好多水,心里就纳闷儿:兄弟俩除了生活用水和洗衣服外,挑那么多水都干什么用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两家虽为近邻,都忙于做生意,不相互串门拉呱儿,他也没法问。

有一年,已经过了腊月的门槛,眼望着快过小年了。史先生雇了一匹马,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动身回栖霞,与家人团聚过春节。他归心似箭,打点行囊,一直忙活到深夜。正要脱衣躺下,忽然听有人敲门,史先生开门一看,原来是药铺的范先生,估摸他深夜来访必定有事,就热情招待。

范先生说:“我煞账煞晚了,深更半夜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史先生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咱们两家平日里虽然不常来往,但店连店、门连门,有什么事您直说无妨。”

范先生问:“明天你不是要回山东栖霞老家吗?”

史先生打了个愣怔:“我从来没跟你说我是山东栖霞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明天要回去呢?”

范先生解释道:“我开药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栖霞人。临近年关,你雇了匹马,自然是要回去过春节的。”

史先生说:“范先生确实是高手,把人琢磨透了,佩服,佩服。”

范先生说:“老弟你有所不知,咱俩不光是近邻,还是老乡呢,所以我想麻烦你捎封书信回去,告诉我父亲,这边生意太忙,我们就不回去过年了。”说着将书信交给了史先生。

老乡见老乡,心里喜洋洋。史先生忙问:“老哥你的家在什么地方?我回栖霞好登门拜访。”

范先生说:“俺村没有名字,你到了栖霞县城后,再沿着白洋河向北走15里地,那儿有一大片柳树林子,林子东面有一个老大的湖,湖的西南面有个道观叫滨都宫,主持叫丘处机,道号长春子,这个大湖叫长春湖。长春湖的东沿有个陡峭的石崖,你就冲石崖大声说‘乌梢崖,把门开,大范二范捎信来’,连说三遍,自会有人前来迎接你。有道是‘千里不捎针,捎针累死人’,我不会让你白跑腿的,家父自会酬谢你。”

史先生说:“区区小事,何需酬谢,你尽管放心,我保证将书信直接送到贵府。”

第二天一大早,史先生骑马出了京城,沿官道直奔胶东。数日后,史先生来到栖霞地界,打老远儿就看到了方山,他的家乡就在方山西面。史先生本想打马回家与亲人团聚,改日再去乌梢崖。但他转念又一想,这么做有失诺言,有负范先生所托,于是直接来到县城,沿白洋河向下游走去。大约走了十多里地,果然见到一大片柳树林子,林子东面有片湖,湖水蓝滢滢黑澄澄的,不知道有多深,令人发瘆,不用问这就是长春湖了。

史先生下了马,朝石崖大声说:“乌梢崖,把门开,大范二范捎信来。”连说三遍,只听长春湖“哗啦”一声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村庄,庄里全是青砖瓦舍,并且有街市,有好多商号,人们来来往往,十分热闹。这时,有两个小童搀扶着一位老人走了过来。但见老人鹤发童颜,蓄有五缕银须,面相甚是富态。史先生朝老者深施一礼,问道:“您可是范老前辈?”老者捋须笑道:“正是老夫。”史先生将信交给范老爷子,欲就此告辞,范老爷子执意挽留:“路途遥遥,风尘仆仆,人困马乏,况且天色已晚,请进府歇憩,住上几日再走不迟。”盛情难却,史先生只好从命。当下,范老爷子领着史先生过街市、穿竹林,来到一处深宅大院。但见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好不气派。史先生暗暗称奇,这真是大户人家,京城的王府恐怕也没有这么豪华。

史先生在府上住了两天,吃的尽是山珍海味,喝的全是琼浆玉液,看的全是好景致,这辈子从未玩得这么开心。第三天,史先生说什么也要回观里。临别时,范老爷子对他说:“快过大年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就送你一瓢大黄米吧,或多或少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千万别嫌弃。”说着,把一瓢大黄米倒进史先生的钱褡子里。史先生出了村庄,耳边又听得“哗啦”一声,回头一看,哪有什么村庄和豪宅,仍旧是一个蓝滢滢黑澄澄的长春湖。

史先生走出不远,心里想,这个范老爷子太迂腐,太小气,居然将大黄米当作馈赠之物,这与他的身份不符啊,拿回家岂不被老婆笑话,这么想着,就将大黄米倒在路边草丛中。

史先生回到观里老家,对老婆讲了乌梢崖的奇遇,老婆听罢甚感惊讶,断定所赠之物并非凡间黄米,必是财宝无疑,拿过钱褡子仔细查看,果然不出所料,在夹缝里找到几十粒金沙子。老婆将他好一顿埋怨。史先生安慰道:“咱就该着发这么点小财,替人捎封书信,有这样的酬谢也该知足了。人家范先生讲究信誉,说话算话。”

不提范先生则已,一提范先生,他就想起在京城的一件怪事,如实告诉了老婆:一天半夜,史先生外出讨账回来,路经范家药铺,听得寝室内传出一阵阵“泼剌”声,当时他就暗自揣摩,大概是兄弟俩在洗澡吧。再侧耳细辨,不像是人洗澡的声音,分明是大鱼跃出水面又落入水中的声音。他顿生好奇心,跷着脚抻着脖颈向里一看,哟,屋内放着十几个瓮缸,全都盛满了水,只见两尾金鳍金鳞的大鲤鱼从这个瓮缸蹦到另一个瓮缸,不时溅起水花儿,“泼剌”声就不绝于耳。史先生恍然大悟,原来他俩是鲤鱼精,雇人挑那么多水是为了洗澡。这么说来,长春湖里的范老爷子自然是条老鲤鱼。尽管他们父子全是精灵,但是为人处世远比人类好得多,相比之下,有些人心术不正,一肚子坏水,一天到晚尽算计如何害人,白披了一张人皮,还不如这些精灵呢。

老婆也有同感,说:“你说得没错,像范家父子这样的精灵,值得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