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芳

夏满芒夏暑相连，《二十四节气歌》中，这一句唱的是夏天的六个节气。岁岁年年，风物人间，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春风得意，至夏小满，小满未满，禅意深深：多恐满溢，少又不足，月满则亏，花满则谢；未满方安，安即是福。

小满小满，恰逢时节的温良和善，农人站在樱桃树下，正赴一场丰收的喜宴，不疾不徐，豁达知足，小得盈满，万事恰好，这就是生活的小小期盼。

小满小满，名字里藏着智慧无限，在带“小”字辈的节气中，唯有小满之后没有大满。古人早就掌握了自然界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周而复始的规律。最古老的《易经》里，乾卦的六个爻，象征着人在社会上的六个阶段，到九五“飞龙在天”即为“小满”，再升至“亢龙有悔”谓“大满”，盈不可久也，盛极必衰，所以，《周易》推崇“既中且正”；《菜根谭》也指导人们“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清代李密庵的《半字歌》阐述的哲理，与“小满”同气相和——世间万物都有一个“度”，万事只求半称心，学会给生活一点留白，才是最好的状态。

再看人间小满，万物皆欢。门前石榴花开欲燃，在花事了了的夏天，石榴花迎着骄阳开成一道别样的风景，被郭沫若称为“夏天的心脏”；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诗句，永远定格在南宋杨万里的《小池》里，成为小满时令的代表作。放眼田野，糜草畏阳，苦菜秀香，枣花盛开，小美怡心。麦子饱含着对大地的深情，努力使青嫩的麦粒鼓成农人欢喜的样子；青杏把酸涩一点点转化成酸甜；樱桃亮出一颗颗向阳的红心，期盼看到果农丰收的笑脸；桑葚一天紫过一片，三天不摘就气得落到地上；苹果长成山楂大小，等待人们给它套上保护袋子，葡萄架下，小虫子们在窃窃私语，分享着吸葡萄茎汁液的别具风味的快乐。

晨风故里行，时有布谷两三声。阳光温暖不烈，微风轻柔不燥，瓜果在菜园里郁郁翠绿。此时，胶东地区可以吃到三样露天自然成熟的“鲜”：樱桃、桑葚、黄瓜。

“小满樱桃昼夜红”。多年来，大樱桃从开花到果实成熟，只需四十天。小满前十天小樱桃成熟，小满后大樱桃上市。需要科普的是，中国古代是没有大樱桃的，古诗里写樱桃的诗词都是指小樱桃。小樱桃，古名“莺桃”，因黄莺喜啄食，又因果圆如璎珠，故称樱桃。1871年，美国传教士倪维斯将第一枝大樱桃苗带入烟台，中国人才吃上了个大清甜的大樱桃。

樱桃是“百果第一枝”，品种有几十个，从最早成熟的“红灯”樱桃到最晚成熟的“拉宾斯”“黑珍珠”等品种结束，可持续一个月。这是果农一年中最忙最累的时节，早晨天一闪亮就已经在山里摘樱桃，有时随摘随卖，有时摘一天，晚上拣选分等级，凌晨子时又到市场上卖樱桃。樱桃好吃，但是果农的艰辛，是不曾亲身体验的人无法想象的。

与樱桃同时成熟的是桑葚，胶东地区现在养蚕的极少，因此桑树栽种的也少，人们在田间地头栽几棵桑树，只是为了自家吃上新鲜的桑葚。成熟的桑葚像挂满了一树紫色的毛毛虫，吃桑葚的人只管口腹之蜜，不知自己的嘴巴已被花青素和花色苷染成了紫色，变成了花脸，同伴互相看，嘻哈笑一团。

人们在忙碌地摘樱桃的时候，黄瓜、茭瓜已经顶着花结瓜了。天气越暖和，黄瓜长得越快。人们在小满以后就可以吃上自己种的蔬菜瓜果了。

20世纪90年代以前，胶东以种植粮食为主。“小满温和夏意浓，麦仁满粒量还轻”，麦粒渐渐变硬，却不到收割的时候，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战争年代和饥荒年代，人们用苦菜来充饥，红军长征时就有一句歌谣说：“苦苦菜，花儿黄，又当野菜又当粮，红军吃了上战场，英勇杀敌打胜仗。”后来人们能安心地种植粮食了，此时一道时令特色小吃“碾转”在中原地区流行开来，而胶东地区把“碾转”叫“碾蒸”。

碾蒸曾经是农家饭桌上的一鲜。把割回的麦穗上锅蒸熟，放在簸箕上搓出麦粒吹去麦糠，再把麦粒放到石磨上磨（或到石碾上碾）。因蒸熟的麦粒粘性较强，被碾磨成黏连在一起的小卷卷，这就是“碾蒸”。将碾蒸放到碗里，浇上鲜美的卤汤，清香软糯，筋道可口，越嚼越香。碾蒸虽是特色美食，但人们舍不得多吃，要把更多的小麦留到成熟，收获后磨面，用在正常食用上。

二十四节气记录着我们的好时光，春日是良辰，夏日亦是佳期，春尽杂英歇，夏来草木深，自是各有其美。小满让人智慧地生活，小得盈满，未来可期；不求大胜意，满而不饱叫美满，满而未满的背后才是人生的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