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拖拉机站

2023年05月26日

西由公社王贾村生产队的田野上,一片机耕、牛耢、人耙、搂地播种的繁忙景象。

公社荣获周恩来总理署名的奖状。

林元盛站长(前排左三)和部分建站元老合影。

工人正在检修拖拉机,以备即时投入春耕。

西由公社王贾村场院上的脱粒场景。

□陈志刚

1958年8月,在西由这块古老而多情的土地上,诞生了山东省最早的掖县先锋人民公社(后更名为西由人民公社)。

刚刚成立的公社,百废待兴。虽然工作千头万绪,但是购置、配备农业机械,逐步实现农业生产机械化,却成了首要任务、重中之重,于是就创建了全国最早的西由公社拖拉机站。12月再传捷报,公社荣获周恩来总理署名的奖状。

初绽光芒

在我小的时候,一个秋高气爽、风轻云淡的早晨,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一道道金黄柔和的光线,像利箭一样照射在老家一大片茅草房的村舍上,使村落显得更加古朴、自然、美丽。

这时,村庄上的大队干部以及很多老乡(社员),个个笑容满面、神采奕奕,站在村子中街的东头,夹道欢迎尊贵的客人。不一会儿,西由拖拉机站的李师傅,驾驶着一辆崭新的拖拉机,沿着西由大街自东向西开了过来,来给我们生产队耕地。大家喜出望外,一片欢腾。

祖祖辈辈的庄稼人,期盼千年的“耕地不用牛”“打麦场不再拉碌砫碾”“石磨不再用人推”“耕、播、收、脱”一体化的农业机械化曙光开始初现。父老乡亲们为之一振,乡村的面貌焕然一新。

1979年夏天,我在偶然的机会下,经拖拉机站迟站长推荐、大队书记和公社书记同意,到西由人民公社拖拉机站当了一名农机操作工。

上班的当天就听师傅说,我们站原有职工36名,这些人都是当年从村庄上挑选的“又红又专”的青年骨干,称得上是西由公社的精英团队。大伙在站长滕文法、迟仲山的率领下,怀揣梦想、同舟共济,在3间老营屋的基础上白手起家,从无到有,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才打拼出了这一片新天地。

这个时候,站里的员工增加到了100多名,还在朝南大门的西侧盖起了一幢三层综合办公大楼,站员们个个都闪着自信的眼神,露出灿烂的笑容。此时站里原有的小型拖拉机和机械设备已被淘汰,拥有54马力(链轨式)“东方红”牌、75马力(链轨式)“东方红”牌、45马力(胶轮式)“上海”牌、55马力(胶轮式)“铁牛”牌,大、中型拖拉机20多台辆。

这些拖拉机,站里通过技术革新,都配备了先进的附属装置,“如虎添翼”,达到“一机多用”。“东方红”的前头安装上大铲就是推土机,车尾安装上悬挂和犁子就能耕地,安装上输出功率转动轮就能带动脱谷机工作。胶轮拖拉机平时运输货物,同“东方红”一样,前头安上收割机就能割麦子,车尾安装上传动轮就能带动脱谷机工作,安装上悬挂和犁子就能耕地。这些都是工人师傅们汗水和知识的结晶。

还有佳木斯产大型脱谷机5台,“康买因”牌(自走式)联合收割机2台,“解放”牌汽车2辆,“黄河”牌汽车1辆,是当时烟台地区甚至全省农业机械装备最齐全、配置顶级、水平领先、服务优良的公社拖拉机站。

在我上班后的第二周,在掖县农机局杨技术员的精心指导下,站里还成立了以革新组(车间)为龙头的技术攻关小组。在组长徐永兴的带领下,师傅们起早贪晚,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经过反复试验,赶在秋收前研发生产出24行小麦联合播种机2台,填补了行业的空白,各级领导和专家都来现场观摩,盛况空前。

全站上下,群情激昂,从站长到职工,钻研技术蔚然成风,干事创业的情绪高涨,人人争当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先进生产者、实现农业机械化生产的“技术标兵”。

站里还开展技术大练兵、“一帮一对红”活动,工人师傅们个个都淬炼成行家里手,人人怀揣绝技,有十八般武艺,堪称复合型人才,涌现出5名自学成才的“土专家”,堪比“大国工匠”,在行业内闻名遐迩。他们是革新组的组长徐永兴,副组长盛歧浩,技术组的组长施嘉滨,钳工吴相才,机修工邓冬福。

奋力前行

耕耘才有收获,奋斗成就辉煌。建站以来,在上级的坚强领导和亲切关怀下,干群一心,发扬“铁人”精神,艰苦创业,硕果累累,演绎出流金岁月里的光彩伟业。

随着农业机械的不断增添,站里相继成立了7个车间,分别是机修车间、机械车间、气电焊车间、锻造车间、钳工车间(也叫革新组)、检测车间、木工车间。新上多台检修设备、1台高压油泵试验仪器、1台发动机转数试验仪器、1台马力试验仪器。根据维修的需要,又增上了机床、钻床、刨床、铣床、镗床、汽电焊设备。同时,对外承揽加工业务,服务周边公社的农机用户,一举两得,也增加了营业收入。

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提高的物质和文化生活,站里在厂区的北侧建起了一个设备先进、行业领先的大型面粉加工厂,老驾驶员李同高担任厂长。十里八乡的群众,都用小车推着麦子,来这里换面。每年麦收前是最繁忙的季节,大门口外排成“一字长蛇阵”,成了西由大街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再后来,为了更好地服务掖北平原上的农机用户,林元盛站长开拓创新,又一次走到了市场经济大潮的前面,在西由大街西边的沿街房,成立了全县第一家专门经营农机配件的门市部,在盛坦龄经理、孙学云经理的精心经营下,客户不断增加,市场不断拓宽,顾客盈门,生意兴隆,也为站里的利润增长开辟了一个新领地。

每年“三夏”和“三秋”,是我们站服务农民、农村、农业生产的“黄金季”,站员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争作贡献。

每当这时,院里的这些“东方红”和“铁牛”以及大型机械设备,都有了重要的用武之地,并大显身手。村庄上的书记、大队长,都起早赶到站里,争着抢着领车。这些车成了“香饽饽”,更是我们捧在手心上的“心肝宝贝”。我们人车同行,精神抖擞,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到各个大队的生产队,不分昼夜轮番作业,在场院(打谷场)脱粒,在老乡收获后的土地上耕地、播种,忙个不停。

驾驶55马力“铁牛”的队员,每天精耕土地150多亩;驾驶75马力“东方红”的队员,每天精耕土地200多亩。他们在广袤的胶东掖北平原上纵横驰骋,在希望的田野上耕耘,为来年小麦有个好收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堪称铁军劲旅。

20世纪70年代末,西由公社是全国“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胶东经济重镇、人口大镇、国家商品粮生产的重要基地,总耕地面积6万多亩,机耕面积占约90%以上,小麦机播面积占约80%以上,小麦机割接近100%,小麦机脱接近100%。西由拖拉机站完成的工作量(也叫作业量),占50%以上,余下的由村庄上的机械队配合完成。

西由公社在全省率先实现农业机械化,并被授予“全国农业机械化先进单位”,把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使农业生产发生了质的飞跃。

这些骄人的业绩,让我对拖拉机站更加情有独钟,对曾朝夕相处的师傅的敬仰之心油然而生,两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时我正上高二,学校放秋假和麦假时,经拖拉机站、学校、大队三方协商,没有回生产队参加劳动,被安排到拖拉机站临时帮忙。

麦季,师傅们没白没黑、不知疲倦地在场院(打谷场)上脱粒作业,我将脱粒后的小麦称斤过磅。秋季,师傅们开车耕地,到边到角,技艺精湛。我丈量耕完的土地,负责到生产队结账,大家很羡慕我,我也很自豪。

偶尔的时候,我还会在师傅的安全监护下,在场院上亲手挂上脱谷机的大皮带,寻找一下刺激的感觉;在空旷无垠、五谷飘香的田野上,握几把“东方红”的操纵杆,打几圈犁子,过上一把瘾。

不承想两年后的秋收,我就有了正式上场、放“单飞”的机会。为了抢耕抢种不误农事,我和工人师傅们24小时奋战在一线,老乡们都往田间地头送饭,香喷喷的饭菜,让我们口舌生津,使我们深受感动。至今想起,还会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涌上心头。

我们一般都是单机、单车野外作业。夜幕降临,劳累一天的老乡们,都陆续收工,回家安歇,人欢马叫的田野便渐渐沉静下来,轻柔、空灵、宁静,只留下蟋蟀和夜鸣虫,委婉动听地阵阵低鸣。

在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星的陪伴下,我们挑灯夜战。师傅驾驶着“东方红”,在田地里来回不停地行驶着。我坐在操作铁椅上,不断地调整着拖拉犁铧的高低深浅。回头转望,在机车尾灯的照耀下,七片锋利雪亮的犁铧身后,翻卷起了层层小小的泥浪,在美丽的夜色中,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我们还经常自己动手,保养、维修车辆和设备,时常在车底下摸油,有时弄得脸上和身上都是油渍。工作服更是油腻腻的,由于人员紧张,实行两班倒工作制,没有时间换洗,大都穿一季,所以,大伙交接班的时候,为了活跃气氛,还经常调侃自己“远看像掏炭的,近看像要饭的,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拖拉机站的”。其实,我们站里的青年职工,都是优秀的初中、高中毕业生,个个很帅气,英俊潇洒,勤学能干。

在当时的乡下,流传最广泛的还有这样一句顺口溜:“你若是入行就入西由拖拉机站,你若是嫁人就嫁西由拖拉机站的驾驶员。”我们机组的邓师傅,在脱粒作业的打谷场上,还博得了一位美貌如花的姑娘的芳心,收获了一段甜蜜的爱情。

再创佳绩

1980年6月下旬的一天上午,站长安排我和师傅到街西头村去脱粒。当我们的大型脱谷机在“东方红”拖拉机的牵引下,进入第一生产队的场院(打谷场)时,男女老少喜笑颜开。

那时的场院(打谷场)大都用比较结实的黄土墙围成,面积有四五个篮球场大,老乡们早已用碌砫将其压得坚硬结实,油光锃亮。大门安着两扇五六米宽的木头大栅栏门,门旁还盖有七八间茅草房,有保管员值班室和粮仓。

我和师傅首先选准安放脱谷机的最佳位置,并调整方向,然后娴熟地加固、安装、调试,不一会儿,欢快的马达就响了起来。

在师傅的建议下,施队长果断地把五六十名男女社员,十多名中小学生,分为四个劳动小组,各就各位,脱粒作业就有条不紊地开始啦。

第一小组是中年男社员,大约10多人,大伙头戴斗笠(草帽)弯腰挥叉,紧张有序,把解开草绳的“麦个子”,均匀地发送到脱谷机的链条输送带上;脱谷机“吞银吐金”,每小时脱粒小麦1000多斤。

第二小组是青年小伙子,不大会儿工夫,就从脱谷机接粒口接满了一袋又一袋金黄色的颗粒,然后倾尽全力抬到磅秤上。

第三小组是全体妇女,大约20多人,她们齐心协力,互相配合,凭借着一把木叉和一双勤劳的双手,把脱谷机分离出的麦秸草,迅速地垛成一个又一个圆锥形状的麦秸草垛,非常的标致,远看像是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蒙古包”,彰显了她们心灵手巧的“半边天”智慧。

第四小组是放假的学生们,专门负责从脱谷机底下扒拉麦糠,然后用木锨和木耙,一溜小跑运送到队长指定的位置。由于这活既呛又脏,不一会儿,这些学生就变成了“小泥人”。

中午时分,队长派人送来了馒头和猪肉菜,保管员又从菜园子摘下了两筐西红柿,大家蹲围在脱谷机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又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劳动之中。

太阳当头,骄阳似火,一丝风也没有,热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参加脱粒作业的人们,个个大汗淋漓,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个个都是拼命三郎,在各自的岗位上不停地忙活着,拼搏着,战斗着。这就是我们可敬可爱的父老乡亲,衣食父母。

我和师傅更是忙活得不亦乐乎,一会检查发动机的水温,一会给快速转动的脱谷机大皮带打油,一会查看机械的零部件是否正常运转,以及脱谷机周围的安全环境,确保机组安全、节能、高效运行,并填写工作记录。同时,还要轮流把脱粒后的小麦称斤、过磅、记账,稍有空闲的时候,还帮一把。偌大的脱谷场上,要干的营生(农活)确实太多了,真是数不胜数。

进入傍晚,保管员点燃两盏汽灯,并挂到麦场的上空,把打谷场照得如同白昼。下半夜,我俩每人轮休两个小时,在脱谷机旁打个盹,这个夜晚就这样度过啦。

我们机组4人,连续奋战10多个昼夜,完成了6个生产队场院上的小麦脱粒,总计30多万斤,创造出同行业单车油耗最低、单机脱粒数量最多的最好纪录,然后又奔向新的工作目的地。

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工人师傅,在工作中一点都不马虎,求严务实,精益求精,好中求好。当时,我们机组脱谷机的机长王丕良、“东方红”的车长张成年,都是敬岗爱业的技术标兵。我耳濡目染,受益匪浅。

在一年又一年的车辆行驶、机组运行中,队员们战严寒斗酷暑,“南征北战”“东进西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屡建战功。在掖县的重点项目工程“防海潮大坝”“万亩虾场”“百万吨盐田”以及西由公社的重点农田基建工程“根治西北洼”建设中,曾经受到县、社两级领导的嘉奖。站领导集思广益、大胆探索,面对全国农业机械快速增加的新趋势,在全行业首创“开展技术状态检查,提高使用管理水平”的先进做法,逐步积累总结出了农机行业养重于修、防重于治、安全重于泰山、质量就是生命的先进经验,受到了全国农机行业专家和领导的高度赞扬,受到掖县农机局、烟台地区农机局、山东省农机厅、国家农机部的多次表彰,轰动一时。

1980年9月,站长林元盛和掖县县委曲书记,又一同到北京参加全国农业机械工作会议。在这次隆重的大会上,我们站被授予“全国农业机械工作先进单位”,摘取了全国农业机械工作皇冠上的明珠。

西由拖拉机站,是一个团结奋进、追求卓越,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英雄集体,还是那个年代乡村最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更是家乡的荣耀,几代人心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本文的原始资料由孙学云、邓汝万、唐风音提供,照片由李锦洲、王立森、王凤英、夏凌通、王学雷提供。)